刹車的慣性力從黑沉的夢中喚醒裴煜,鮮豔的紅驟然躍入眼底,仿佛明豔又危險的玫瑰殘影。
“醒了就下車。”
眼前的畫麵隨後一閃,大敞的車門送來幾縷新鮮的夜風,又被寬闊的背影原路帶了出去。
裴煜眨眨惺忪的睡眼,撐著椅背挪向出口,和身旁椅墊上的殘餘的溫度一觸即分。敏捷的身體比混沌的大腦反應更快,擋住即將關上的車門。
然後他跟在路凜洲身後,大費周章從車尾繞了半個圈,來到自己那側的車門外,再走向彆墅大門。
路凜洲:“……”
身後的路燈打落一條頎長的人形黑影,與他自己的影子綽綽交纏。
兩人各回各屋,怪異的不適感自然消散。
獨自待在臥室裡,裴煜好像才意識到胸口的紅腫似的。將上衣脫下,他先對著鏡子看了看,胸口處紅了一片。
連他一個拉架的都能被波及成這樣,也不知道那腳步虛浮的男人傷得有多重。
就算幸運一點不破相,少說也得在家修養個把月才能出去見人吧。
他拿來冰袋冷敷加快消腫,而安靜的呼叫器驀然響起,裡麵傳來路凜洲專橫又武斷的聲音:“來我房間。”
這時候有什麼事?路上那麼長時間不能說麼。裴煜不解,仍耐心詢問:“怎麼了?”
他輕柔的話音落下,對麵卻不出聲兒了。
裴煜靜待對麵回音,在即將放下呼叫器的前一秒,路凜洲再次開口:“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兩遍。”
而裴煜不但沒有如他所願立刻下床,反而攥緊了被子,聲音從電腦揚聲器和聽筒和一起傳過去,懨懨的,帶著微微的沙:“很晚了,我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幸好他有健身習慣,有肌肉層保護沒傷著骨頭,這塊紅腫應該過幾天就能消了。
通過電腦顯示屏,路凜洲看著他睜眼說瞎話,看著他騙自己,各種古怪的表情在臉上輪番閃爍。
卻獨獨沒有憤怒。
裴煜等了好一陣也沒等到答複,於是把呼叫器放到一邊,空出手來繼續用冰袋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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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凜洲從臥室的大落地窗出去透氣,背靠著開放式大陽台的玻璃護欄。
他仰頭,嶙峋的喉結向上,翹起的煙管也向上,對著暗淡無光的夜空,綴成一顆橙紅色的星。
心煩意亂,胸悶氣短,坐立難安。
在煙癮得到了緩解後,這些感覺從焦躁中被剝離出來,越來越清晰強烈。
免得積攢的煙灰落到臉上,路凜洲抽出嘴裡的煙管,一點帶著火星的煙灰仍不慎落上手背。
但他並未遲疑,抖掉燙人的煙灰接著轉身,改成用雙臂搭靠護欄。
濃鬱的煙霧從鼻端和齒縫斷斷續續往外逃逸。
……傻站著任人騷擾也就算了,還他媽不分青紅皂白地拉架救傻逼。
他煩躁地踩滅煙頭,發消息給王叔下達吩咐。
將冰袋利用到和掌心差不多的溫度,裴煜又看了眼沉寂許久的呼叫器。
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出去購置西裝,這算得上是路凜洲第一次主動找他,實在有些令人在意。
但他也想不明白,按照往常的作息準備關燈睡覺,敲門聲恰好響起。
門外,王叔先恭敬地頷首示意,而後遞上一個紙袋。
裴煜迷茫地接過,看到裡邊幾種不同顏色的小紙盒,王叔開口介紹道:“這裡麵有幾種活血化淤消腫的藥,你對照說明書,看著用。”
作為前來囑托彆人的人,王叔心裡的迷茫一點兒都不比裴煜少。
說路凜洲在意彆人的死活……甚至都算不上死活,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皮外傷,這屬實是破天荒頭一遭。但路凜洲的心思他摸不準,第一次破例的路凜洲本人恐怕也摸不準,他也就不多揣摩了。
裴煜心思通透,立馬問道:“是路凜洲讓你來的?”
王叔並不驚訝他能迅速猜出自己受命於誰,但沒料到他會直接說出來。像這種事,不該放在心裡偷偷竊喜,然後更加賣力表現討得金主歡欣嗎?向自己索取明確的答案,是為了順著杆子往上爬?
王叔臉色微妙:“……是。”
路凜洲坐在監控顯示屏幕前,饒有興致地觀賞二人交談,嘴角揚起微妙的弧度。
接下來,裴煜會有什麼反應、會說些什麼呢?
裴煜垂了垂眼,模樣柔和:“謝謝。”
路凜洲吐了口煙,眉眼氤氳在煙霧裡,卸去了不少淩厲。
三天過去,裴煜站在全身鏡前左右觀察,胸口的紅腫已經看不出痕跡。
倏然間頭皮發麻,他微微一怔,忙將垂落到臂彎的衣服提上去,拉攏衣襟,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轉頭。
以鏡子的角度,剛好能映出吊頂拐角處的那塊黑洞洞對空缺,異樣感的來源。
路凜洲的房間裡,煙灰缸裡塞滿煙頭,高級地毯被不知何時掉落的煙灰燙出焦印。
他視若無睹,放空的雙眼望向慘白的天花板。
他算是意識到了,裴煜有多麼招男人喜歡。
不,不隻是招男人,女人也沒差。現在回想,他才憶起那一道道從四麵八方彙集於同一點的視線,來自舞池裡、餐桌邊、談話間,心神蕩漾但又矜持規矩的名媛。
他焦躁難安,更心癢難耐,仿佛有千百隻螞蟻在四肢百骸裡爬,晝夜不歇地啃噬著。
他從不需要也懶得克製自己。
他長長籲出口氣,關掉監控顯示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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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裴煜隱約感受到胸前的涼意,隨後又有溫熱覆上來。
失憶前後,裴煜的感官一直很敏銳,但警惕心遠遠有彆。他隻是輕輕皺了下眉,舍不得從舒適的睡眠中醒來。
直到酥癢自敏.感的一點竄上頭頂,裴煜猛然一栗,下意識去扣那隻胡作非為的手腕,反應迅捷,力氣也忘了收斂。
就像失憶之前一樣。
果然是假裝失憶?
路凜洲由他扣著手腕,黑眸深沉,就這樣靜靜審視下方的人。
淺色的眼睛半合著,似夢非醒,睡衣扣子散亂,蜜色胸膛被激起波瀾,如海浪上下起伏。
床頭燈橘黃色的暖光氤氳視線,模糊俊美的麵龐。
路凜洲眼裡寒意退散,收回自己的手,不由分說,反過來鉗住裴煜的手腕,一把推高至頭頂。
裴煜慢慢將眼睛睜大。
胸口的熱和麻一起退去了,可又有短發的發絲蹭到他頸窩裡,和長發纏繞,更強烈的癢意迅速綿延。
耳畔深深的吸氣聲不加掩飾,噴吐出的氣浪濕燙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