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寧上前一步:“長官,難道你懷疑盛小姐?”
她下意識覺得這不可能。
“我不認為她有任何嫌疑。”黃智賢說,“但我擔心她知道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你們不了解她,宗霖是我的學生,所以我對他的家庭了解要多一些,嘉宜從小跟著靜婉,心思深沉,善和惡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區彆,她畢竟是陰影裡盛開的花啊。“
他最後一句話聲音極清,再場幾人都沒有聽清。
“長官......”
黃智賢語氣漸冷:“從建立OCTB一來,香江第一次有級彆如此高的警察意外身故。一位擔任過西九龍特彆行動組專員,西九龍重案組組長,總警署重案組B組組長的高級警官,專門負責調查三合會犯罪案,曾立下過無數次功勞,卻在一個雨夜跳海自儘......”
他撫摸過案桌上半人高的卷宗,向來堅毅的麵容流露一絲傷感:“我以為過去的已經是過去,但有人殺了我最得意的學生,這筆帳,我該算到誰的頭上?”
室內空氣一滯,眾人麵麵相覷,驚疑不安。
窗前電控按鈕紅燈跳兩跳,另一邊略帶沙啞的柔美的女聲低低傳過。
“還需要我做什麼嗎?”盛嘉宜手指劃過那張白紙黑字的遺書,稍許用力,在紙上留下一道印記。
“不用。”對方忖度著她的態度,緩緩道,“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沒有。”盛嘉宜淡淡道,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那雙幽蘭色的眼睛像極地的寒冰一樣冷。
“你還沒有成年,現在在上學,如果有經濟上的困難,可以同我們講,畢竟你,爸爸,和我們也是多年的同事......”
“我不缺錢。”盛嘉宜截斷他的話,“我有一筆信托。”
“什麼?”
“家族信托,我親生父親留給我的錢,開設在彙港銀行。”她低聲道,“年滿十七後,我可以從裡麵取錢出來用。”
“原來是這樣。”警官訕訕。
“節哀。”他隻能這樣說道,卻又覺得自己比對方更需要這句安慰。
段宗霖的死亡像一層陰霾一樣籠罩在警署上空,就像黃智賢所說,這裡每個人都知道他的死另有蹊蹺——可是目前毫無頭緒,他的妻子蘇靜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唯一能聯係到的盛小姐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警方調取她過去幾個月的行蹤,的確乾乾淨淨,她在財政司見習,日常生活就是大學、財政司、住所三點線,沒有見過親生母親,也沒有見過繼父。她沒什麼朋友,儘管同學講起她都誇她溫柔漂亮,不過沒有人能走進她的生活,也無從得知她的所思所想。
“你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去大嶼山?”警官仍然不想放棄,試圖從眼前女孩口中挖掘出一些可用信息。
他們已經反反複複問詢了她近四個小時,在強烈的燈光照射下,不讓她喝水吃東西,也不讓她有時間更換衣服,更不讓其餘人和她說話。這個女孩才十六歲,警方試圖對她施加一些不那麼過分的精神壓力,從她嘴裡找到線索。
“不知道。”盛嘉宜搖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
“有和你媽媽通電話嗎?”
“沒有。”她說,“我們之間如無必要,從來不會通電話。”
”你......”他的話被打斷。
黃智賢在前方敲了敲玻璃。
“抱歉。”
男人過去打開連通兩邊的閘門:“長官。”
“我來和嘉宜說。”黃智賢說。
”好。“他下意識點點頭,回頭看了盛嘉宜一眼,附在黃智賢耳邊小聲道,“長官,她嘴裡套不出任何話,她太冷靜了。”
冷靜得不像是一個剛剛失去繼父與親生母親的十七歲女孩。
“我明白。”黃智賢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給我,我來處理。”
男人開門離開,黃智賢在盛嘉宜對麵坐下來,盛嘉宜掀起眼皮靜靜看了他幾秒,才淡淡道:“黃叔。”
“你傷心嗎?嘉宜。”黃智賢拉過桌麵剛剛記錄的資料,來回翻看。
“還好。”盛嘉宜說。
黃智賢全然不覺得意外。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去哪裡了?”
“不知道。”
“也是,她如果要走,肯定不會告訴你,畢竟你們關係一直很冷淡。”黃智賢扯起唇角,露出一個近似於微笑的表情,“之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
“你害怕嗎?”
“還好。”
“還好?”黃智賢皺眉,”那就是有些害怕。”
盛嘉宜抬頭,那雙眼睛裡閃過一些難以捕捉的情緒。
“你大概能猜到是些什麼原因吧。”黃智賢手指敲打著桌麵,發出有節奏的鈍響,“不要害怕,我關掉了錄音設備,外麵的人聽不見。”
“我不知道。”過了許久,盛嘉宜才開口,“你們一直在盤問我,好像覺得我知道是誰殺了爸爸。”她歪了歪頭,像隻幼獸一樣。
“可是明明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啊,黃叔。”
黃智賢喉嚨有些發癢,他伸手想去掏上衣口袋中的煙盒,動作做到一半才想到這裡不能抽煙,一隻手尷尬僵在空中,他隻能掩飾地低頭,將手慢慢放回身側。
“原來你叫他爸爸嗎?”黃智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