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宜又跟幾位熟人跳了會舞,被晚來的李麗霞拉著聊了會天,才脫身而出。
她踩著八厘米高跟鞋,腳踝處已經接近麻木。
賀家真是大得過分,能在寸土寸金的香江有這樣一座堪稱莊園的半山豪宅,足見賀若琳當年與船王之子鐘建鳴離婚時分到了多麼豐厚的財產。
盛嘉宜找了許久,才在泳池側邊的籬笆後頭找到一處安靜的庭院。隔著婆娑的樹影與密集的枝葉,撲騰的水聲與絮絮雜雜的歡聲笑語如在耳邊,拉長的影子交織倒影在紅白磚石地板上,有人在跳輕快的舞曲。
她背後是空寂無人的西班牙式長廊,庭院四周都是玻璃圍牆。
站在這個地方,恰好能夠眺望中環的夜色,高樓幕牆上裝著霓虹燈管,燈火像碎金子一樣灑在港灣兩岸,那濃稠的金汁緩緩流淌,盤旋在山與海之間。
盛嘉宜靠著欄杆看了一會,有些乏味,便從她那件米色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淡紅色紙盒,抽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
等要點火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帶火機。
她隻能撚著那根煙,夾在指間,輕輕揉搓。
她去年拍了一部民國電影,劇情需要,難免要裝一裝樣子抽一口,於是便學會了抽煙。
她其實很少碰這種東西,但今天出門時,正好從抽屜裡翻出拍戲時剩下的那包煙,鬼使神差便放進口袋裡。
風吹過山穀,樹林像海浪一樣起伏翻滾。
盛嘉宜手指冰涼,她重新找出煙盒,想把香煙放回原處。
“要火嗎?”有人在她身後問。
盛嘉宜嚇得心跳都漏停一拍,她慌忙轉身,隻見長廊柱子下站了一個身影。
她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個男人早就站在長廊的某個角落裡,看著她過來,卻一直沒有出聲。
他一定看到了她所有的動作。
盛嘉宜已經來不及藏手中的煙,但是她這個人天生就不會暴露過大的情緒波動,即便被當場撞見,也看不出驚慌。她輕聲問:“你是誰?”
那人上前一步,站在廊中暗淡的光下。
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
盛嘉宜跟香江最頂級的男星都合作過,評價用上十分一詞,足見分量。
他的臉龐是陌生的,不是明星,也不是那幾位常出現在媒體前的富家子弟,他就這麼靜靜站著,在暗與光交彙的地方。
過了片刻,見盛嘉宜沒有說話,他才慢吞吞走來,一直走到盛嘉宜跟前,盛嘉宜才發現這個男人比穿上高跟鞋的她還要高半個頭,她要微微仰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深色瞳孔,接近於純粹的黑色。
“盛小姐?盛嘉宜?”那人卻問,聲音低沉。
盛嘉宜沒有說話,她認真凝視他,她的臉被隱約閃過的燈光照亮,仿佛披上一層婆娑的薄紗。
過了許久,她開口“你認識我?”
“盛小姐很有名,很難不認識你。”
盛嘉宜這才發現他白話說的不好,有生硬的停頓,他一字一句講得很慢,也很認真。
她笑起來:“那你呢?”
他想了想:“我姓徐,徐明硯。”
盛嘉宜怔住。
她想起不久前那個雨夜,氣象台掛出八號風球,飛機搖搖晃晃在暴風雨中勉強降落,如注的雨中,電台裡傳來劈裡啪啦的電流聲。
“你認識我?”
“不,不認識。”盛嘉宜說,她緊繃的神經一鬆,重新靠在欄杆上。
“徐先生一直在這裡?”
“剛到,就看到盛小姐過來。”徐明硯也跟她站到一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香煙,意有所指,“我以為盛小姐需要......”
盛嘉宜順著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如果你願意的話。”她微微一笑。
“我的榮幸。”徐明硯從口袋裡拿出一隻都彭打火機,微微屈身,哢擦一聲輕響,火苗躍動。
盛嘉宜巍然不動,任由他手攏著給自己點煙。
“徐先生是做什麼的?沒在媒體前見過。”
“做些投資生意,規模太小,還不到上新聞的地步。”
盛嘉宜淡淡掃了他一眼。
她那根煙也不抽,就這麼夾在手上,練過鋼琴的手指修長,指甲上戴了透明鑲鑽假片。微微火光明滅,青煙盤旋在骨節間。
骨子裡那股冷淡與厭世再也不曾遮掩。
“徐先生哪裡人?”
“香江人。”
“香江人?”盛嘉宜那雙眼睛裡明晃晃寫著不信。
白話講得這樣差,算什麼香江人。
徐明硯失笑:“香江出生,美國長大。”
“現在呢?”
“目前在新加坡工作。”
“聽起來您的人生挺精彩的。”
“四處漂泊,談不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