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周客如約而至。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一路走來，眉梢都帶著笑。

但是這笑在他看到葉歸的那一刻，凝固了。

葉歸輕而易舉達成了他最渴望的成就：得到了人民的供奉，哦不對，是得到了人民的敬仰。

最初被葉歸救過的那批人，一個個都扛著錦旗回來了。

堆成山的紅絨布錦旗令周客格外眼紅，等他走近，聽著那些人一口一句“活神仙”、“神仙轉世”、“大英雄”……

這可是他周客努力的終極目標啊！

而葉歸現在隻想離開人堆，她好熱，身體好燙，這些人好吵，吵得她好暴躁。

孔明燈跟在葉歸身邊好幾個小時，終於察覺出來葉歸的情緒好像不太對，他站到葉歸身後悄悄問：“葉姐，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隆重的場合？”

隆重？

葉歸看著麵前擠擠攘攘的人群，以及每個人看向自己時那張渴求的臉，敢情他們是把自己當成許願池裡的王八了，擱這許願呢！

這種不請自來，輪流進來“拜見”她，把她圍堵在這小房間裡半個下午都不讓出去的行為方式，哪裡配得上隆重這兩個字，這根本就是對她的冒犯啊！

“能不能然他們讓開，我受不了了，我需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立刻馬上！”基於葉歸受過的高等教育以及她天生的高級修養，她做不到對這滿屋子心懷感激的平頭老百姓發火，所以隻能咬著牙指使孔明燈想辦法。

“不行呀葉姐，我隻是一個實習生，我還得轉正呢，不能有過激行為，會影響我轉正的……”看得出來他也不敢，不過他倒是很會找借口。

葉歸感覺自己再張嘴就不是說話了，而是會從嘴巴裡噴出火來。

身體裡的五臟六腑都在發燙，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麼被燒死。

這裡是四樓，從窗戶跳下去還能活下來的概率似乎很小，或者……就算沒摔死，怎麼著也是斷胳膊斷腿。

這是葉歸一直忍著沒跳樓所擔憂的點。

但是現在她已經顧不上殘不殘的了，人都快被燒糊塗了，還顧得上這些？

跳就對了。

“都讓開。”

就在葉歸的手已經撥開半扇窗戶的時候，聽到了這一聲天籟之音。

“都讓一讓，給局長讓條路。”

“病毒還沒有被完全封存，存在二次感染的可能性，大家大病初愈，還是回家好好修養，不要出來到處亂跑。”

“知道大家都想感謝葉小姐，但是葉小姐辛苦這麼多天了，就讓她先休息吧，回頭我們征求一下葉小姐的意見，舉辦一場見麵會，好吧。”

以上是周客帶的兩名監管官，一邊維護秩序，一邊忽悠大家的話。

人民群眾的初心本就是好的，聽到這樣的話，就算再依依不舍，也都識相地離開了。

此刻隻剩周客和兩名監管官還在，葉歸的身體狀態已經達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她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我要泡冷水澡，快，快點。”

孔明燈和兩名監管官三臉震驚，可能是第一次聽到女孩子當他們麵說自己想泡澡，所以都不好意思了，腳底板就跟長了刺一樣，扭著扭著就扭到門外去了。

周客剛感受完葉歸的身體狀況，回頭就發現人都不見了，他剛想叫人，就被葉歸抱住了大腿，“快點，我要泡冷水澡。”

周客伸手把她拉起來，觸手的溫度已經達到了能灼傷人的程度了，他看著自己被燙紅了的手掌，而葉歸依舊如常的肌膚，這到底是他的退化，還是葉歸在進化？

“快點啊——”

經不住葉歸的奪命催，周客攔腰橫抱起她，跳窗飛走了。

疾馳過程中陣陣清風吹在身上格外舒服，葉歸拍了拍周客的臉：“多飛一會，這風吹著好舒服。”

監管局律法第五十二條明文規定，除客運機、公務機以及獲得相關許可臨時通行證的人員，其餘人或物禁止在空中飛行，違法者處半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者處終身監禁。

周客為執法者，要是他犯法被抓的話，麵子上說不過去。

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幕，車身印有監管局標記的公務車被周客放了出來，他載著葉歸盤旋在這片城市上空，看著下方萬家燈火，周客對於葉歸的感激又添了幾分。

對於她，打破一次規則算得了什麼。

葉歸為了讓自己更舒服些，她解開安全帶，搖下車窗，慢慢將身體伸了出去。

“啊……”還沒等她張嘴喝上一口西北風，一隻大手攬上她的腰，粗暴地把她按回座位，重新係好安全帶。

“熱——”葉歸央求他把手拿開，隻是趴在窗戶上吹吹風，又不會掉下去。

周客沒說話，不過很快葉歸就感受到了舒爽的涼氣從頭頂澆灌下來。

車頂被打開了。

舒服~

這個溫度太舒服了！

她全身放鬆下來，閉著眼睛享受這種自然涼風將她身體裡的火一點點澆滅的舒適感。

隨著身體溫度逐漸恢複正常，這幾天的疲憊感再次襲來，意識緩緩陷入混沌，身體仿佛失去了支撐點，向黑色深淵墜去。

周客一直按到葉歸呼吸變平靜，不再扒拉安全帶扣子的時候才把手拿開。

此時他才察覺自己已經凍僵，手腳僵硬的像木頭一樣。但車頂不敢關上，車速還不敢放緩，刺骨的寒風刮在他身上就像無數把小刀從他身上劃過。

剛才的注意力全都在葉歸身上，以至於周客都忘記運轉靈氣維持體溫了。現在才想起來，凍僵了的手腳不聽使喚，就連身體裡的靈力都不太聽使喚了，半天都沒把體溫調上來。

周客生平頭一回被凍到牙齦都在痛，他雖然雙手緊握方向盤，但僵硬的手指頭仿佛是被纏上了厚厚的繃帶，幾乎感覺不到方向盤的存在，偶爾需要轉彎的時候隻能用手掌代替。

勉強撐到了淩晨五點，天都快亮了。

葉歸滿足地睜開眼，蘇醒過來的身體被寒風劈頭蓋臉澆灌一通，她連著打了好幾個寒顫，“嘶——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