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陽比高溫浴霸還要烤人,江枕棉穿著T恤短褲,踩在能燙熟雞蛋的人行道上,覺得自己比烤盤上的五花肉差不了多少。
公交站牌下僅有的一點陰涼地已經早早就被人占滿了,她正了正帽子,短短的帽簷勉勉強強抵擋一點紫外線侵襲。
比起令人心煩意亂的高溫,剛看完的小說更讓她心頭冒火。
江枕棉是個不折不扣的自我意識相當強烈的人。她厭惡的東西有很多,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戀愛腦。
在她眼裡,為了愛情,為了一個對象,拋棄自尊、丟掉理智,像個卑微的牲畜一樣圍著人轉是一件極其難以理解的事。
愛彆人之前,更應該做到的不是愛自己嗎?
況且如果這個對象,讓自己的女朋友像條狗似的搖尾乞憐,那她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種人到底有什麼可愛的?
她平時看的小說要麼是無cp,要麼是搞事業的大女主文,基本不看言情類。不過有一天,朋友給她推薦了這本文,說裡麵的一個配角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樣。
按照眾所周知的穿越者定律,遇到同名同姓的文,可不得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讀上一讀嘛。
於是她讀了,看完恨不得自戳雙眼。
朋友發完文名以後,又發了一長串的哈哈哈,起初她還不明白,現在可算知道了。
這什麼文,不要太荒謬了!!!
江枕棉雙手如飛,幾乎要把手機屏幕戳出個窟窿來,瘋狂吐槽:“你給我分享的什麼腦殘小說啊,霸總x小白花的經典組合我就不說了,懂得都懂,那個女配,她是個人?”
“作者是不是仇女啊,三個女的,一個是什麼都不懂的智商欠費低能兒,端個水也能腳底打滑四肢不勤的小腦退化人。一個是驚天動地戀愛腦,為了個對象家不要了,公司不要了,最後命也不要了,圖她什麼啊,圖她酗酒打人時候的身姿特彆有魅力,讓她小鹿亂撞心砰砰跳?我看是打出腦震蕩了吧。還有一個,死渣女,集天下渣男渣女為一體的優秀海王代表,人乾的事兒她是一點不乾,畜生乾的事兒她是一個不落啊,都給我看笑了。”
“那個所謂的霸總,更是腦癱一個。親姐姐優秀就嫉妒,覺得是她搶了自己家主的地位,人家自己憑本事拯救顧氏又發揚光大,他乾嘛了,他在那兒說霸總語錄呢。”
“醒醒,大清亡了,你家也沒有王位繼承。到處陷害人家,是一點兒不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狗樣,隻知道飆車和跟小白花你儂我儂,就這腦子也能當霸總,邪魅一笑倒是學的挺像樣的。”
“作者你有事兒嗎?要讓男主有權有勢就讓他自己優秀不行嗎?非得寫死一個好好的人然後讓男主撿現成的是吧,他是不是上輩子要飯的出身改不了,就想著死氣白咧地乞討啊?”
江枕棉眉頭皺著,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眼神嚴肅地好像第三次世界大戰在她手機裡爆發了。
劈裡啪啦一陣輸出,總算吐出一點兒鬱氣,看個文能把她憋屈死。江枕棉翻了翻某點,決定一會兒再去刷一遍《xx》,洗洗眼睛,洗洗腦子,讓聰明的智商重新占領高地,免得滿腦子都是霸總的“我不許!我不同意!女人,你的小把戲被我看穿了。”
救命,饒了她吧。
車怎麼還不來。江枕棉看了看時間,肚子已經在抗議了,她點開外賣軟件,想著一會兒回家了要吃什麼,正翻著商家列表,忽地耳邊傳來陣陣驚呼尖叫,尖銳的車笛聲劃破空氣,她愕然抬頭,就見一輛失控的卡車迎麵撞來,撞飛一個穿著黃裙子的女生,一個夾著滑板的男生,緊接著就是她。
靠!被撞飛的一瞬間,江枕棉第一反應就是痛,第二反應是千萬彆破相,不然白長這麼一張臉。
江枕棉順著力道摔在灌木叢裡,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腦袋昏沉期間,迷迷糊糊地想到:還好買保險了。
她是個孤兒,好在腦子不笨,工作幾年以後也能維持溫飽,手裡的錢攢一攢,付個小一室一廳的首付也差不多了。
今天就是去看房的。
沒想到飛來橫禍,白瞎了新買的手機,肯定摔壞了。
她眼前一陣陣重影,星光亂竄,行人的驚呼越來越遠,像是隔了幾層棉被,模糊不清,江枕棉感受著骨骼碎裂的劇痛,驟然失去了意識。
細碎的聲音好似惱人的蚊子孜孜不倦地鑽進腦子裡,江枕棉像在搖晃的船上,晃晃悠悠,被海浪推得左搖右擺,她用力睜開眼皮,黑暗如水退去,一道刺眼的日光順著掀開的簾子直直照在她的臉上。
她眯著眼睛,隻覺頭痛欲裂。一個看著白白淨淨的女生正仰著頭看她,“還睡覺,你不去上課啦?”
江枕棉被這一問直接問懵了,她坐起來,薄薄的毯子從肩膀滑下,露出裡麵的短袖睡衣。“什麼課?”
那女生很是無語地看了她一眼,“老江太太的美術史,一點的課,現在的都十二點四十了,再不走就遲到了。”
江枕棉瞅著她,她瞅著江枕棉,簾子外頭是熟悉又陌生的大學寢室模樣。
一道靈光乍現——我不會真穿越了吧?
她的腦子裡都是漿糊,對自己現狀一無所知,江枕棉壓下亂七八糟的猜測,當即說道:“等我穿個衣服,馬上,一起走。”
她可不知道教室在哪兒。
衣服就在床頭放著,江枕棉套上短褲,翻了翻兜,裡麵是一串鑰匙。她把鑰匙放回兜裡,拿上手機,噔噔踩梯子下床,穿上鞋子。目光往桌上一掃,從眾多課本裡抽出美術史,帶上筆,最後拿起鏡子看了眼自己。
和我長得一樣。
她不動聲色地放下鏡子,用手捋了捋睡亂的頭發,整個過程沒用上三分鐘。
“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寢室。江枕棉打著套話的想法,開口說道:“多虧你叫醒我,不然我肯定睡過頭了。”
那女生很是爽朗地一擺手,“不用謝,是你拿辣條請我的。”
說完這句,兩個人就沒再有什麼交談,女生也沒主動聊天的意思。
看來她們的關係隻能算是一般,不好不壞的室友,談不上朋友的範疇。
江枕棉掏出手機,在課程表的App那裡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學校班級等信息,雖然不想承認,但意料之內,原身也叫江枕棉,是美院的一名大四學生。
多麼熟悉的身份,和她吐槽的人渣一樣。
秋初的時節,天氣還沒轉涼,校園內的男男女女穿得都很涼爽,青春靚麗,嘈雜的交談聲嘰嘰喳喳地在身邊環繞,每個人都是朝氣蓬勃的,她這個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的老社畜走在人群中,隻覺格格不入。
江枕棉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吐出去,腦內的神經隨時處在崩斷邊緣。
真要穿越,什麼身份不好,偏偏是這個?
原身的家庭情況很是垃圾,斤斤計較的、排擠人的後媽,酗酒家暴的親爸,鼻孔朝天的媽寶弟弟,就連原身自己都不樂意和這樣的家庭有接觸,說是斷絕關係也差不多,大學是她半工讀過完的,沒要家裡一分錢。
江枕棉看了看隻有四千多存款的錢包,由衷的懷念起自己的銀行卡來,她白辛苦了半輩子,馬上就要有自己的房子,這下又要從頭再來。
階梯教室很大,江枕棉拿著書坐到了靠後的位置,她原來不是學美術的,這節課也沒打算認真聽講,抓緊時間了解自己的信息才是正事。
點完名後,她把手機放在攤開的書旁邊,率先點開了微信。最近消息成分複雜,有同學,有老師,備注爸的消息被壓在最下麵,時間已經是兩個月前了,對麵說“你真是沒用”,原主沒回。
最新幾個小紅點十分引人注目,備注格式十分整齊:“楠寶-3.07-163”、“梨子-6.12-160”、“圓子-5.22-166”
這什麼經典海王備注。
江枕棉再點開備忘錄,果不其然,每個人都有一條筆記,從姓名身高體重,到性格喜好厭惡,通通列了清單,給她看得嘖嘖稱奇。
不愧是你啊,死渣女,釣魚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呢。
她雖然自詡不是個善良的好人,但起碼三觀不歪,和這種腳踏好幾隻船的垃圾可沒有共同語言,點開聊天框,就要挨個說分手。
分字剛打出來,突然一陣滴滴的電子音從大腦中傳出。
江枕棉停下動作,下一刻,一道合成的捧讀機械音響起,“你好宿主,我是開啟快樂新人生係統,簡稱開新係統,很高興和您綁定,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與您一起享受幸福燦爛的美好時光。”
她就說嘛,穿越都有了,係統還會遠嗎?
江枕棉樂了:“來,仔細說說,怎麼個開新法?”
係統一板一眼地介紹道:“我們檢測到宿主對於原身有極大的不理解,為了構造和諧社會,多點體諒與包容,您將扮演原身,遵循既定的人生路線,享受豪門生活,擁有美貌老婆,過完她的一生。”
江枕棉:?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沒事兒吧?沒事就吃溜溜梅好嗎?”
“這種人渣誰要做啊!”
“原身不僅有一個一心愛她的對象,在金錢方麵也沒有困擾,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是人人羨慕嗎?”係統說。
“說話不要隻說一半。”江枕棉轉著筆,無聲哼笑了一下,“你怎麼不說她品德敗壞,三觀炸裂,思想扭曲,是個標準的社會蛀蟲呢。”
“就這種人,讓我扮演她?你還是做夢比較實際。”
係統見利誘不成,開始威逼,“你已經死了,是主神給你重生的機會,如果你不肯乖乖走原著劇情,那我隻好抹殺你。”
江枕棉眉毛都不挑一下,“墳頭上耍大刀,你嚇唬鬼呢?做人是有底線的,沒有底線的那叫畜牲。”
“有膽你就抹殺我,看我怕不怕就完了。”
係統被她一噎,反倒不說話了。江枕棉也不理它,稀裡糊塗聽完了一節課,手機倒也沒心思再看。
都要被抹殺了還看什麼。
下課鈴響,她跟著大部隊一起湧出教室,依照直覺找到廁所,剛解決完生理問題,係統又冒出頭來,“既然你概不配合,我隻好給你一點懲罰,希望你能明白,和主神對抗是徒勞的。”
它話音剛落,尖銳的疼痛瞬間從心臟爆開,江枕棉嘗過骨頭斷裂臟器移位的痛苦,現下品嘗的,卻是截然不同又彆無二致的折磨——宛如瀕死般的體驗。
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眶淌出,冷汗霎時間浸透薄薄的布料,黏膩地粘在後背上,她的耳膜仿佛承受了一千次爆炸,隻有轟鳴聲順著炸出的破洞毫無保留地灌進腦袋裡,給她的痛楚添上一層佐料。
短短的幾秒鐘,她好像死去活來了上百次。
因著是懲罰,是警告,此次對於□□的摧殘隻持續了一小會兒,係統就停止了一切施加的手段,再次恐嚇她:“如果你繼續不聽勸告,下次就不是這麼短的時間了。”
江枕棉軟軟地靠在木板上,渾身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下的冰窟窿裡撈出來。她牙關咬的死緊,急促地呼吸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從齒縫裡擠出一句:“媽的,廁所很臟的知不知道?我要是摔了怎麼辦,你給我洗衣服嗎?”
她將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捋到腦後,吐出一口氣來,“威脅我是吧,好像誰稀罕這一條爛命似的。”
江枕棉拖著虛軟的腿走出隔間,無視旁邊女生奇怪的打量,擰開水龍頭捧起涼水洗了洗臉,接著掏出手機,搜索最近有湖的公園。
直到她坐上地鐵,係統才不解地問道:“你要去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