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站在破冰船的甲板上,點燃了一根煙。
黑夜裡的寒風呼嘯而過,像刀子一樣割過凜風的臉龐。
這風甚至能撬開鐵製的甲板,哐啷哐啷——
鐵皮在風中顫動。
凜風抽煙很快,一口下去能把一根煙吸沒四分之一,然後煙全吞進肺裡,鼻孔和嘴巴裡一點白煙都不會漏出來。
雖然說聯盟防衛軍的軍人身體都是鐵打的,執行特殊任務的時候能一星期不睡覺,但是如果能稍微鬆口氣,那還是要鬆口氣的。
在黑夜裡工作本身就會給身心帶來巨大的壓力,再加上長時間不見陽光,精神又高度集中,工作就更容易出現意外。
所以凜風讓一隊軍士分成兩班倒,一班讓凜風帶著,另一班讓漆銘帶著,既確定了每時每刻都有人坐鎮指揮,又儘可能地在保證任務完成的前提下,讓船上的人能得到更多的休息。
現在海麵上的風浪稍微小了一點,凜風就從控製室出來,抽了根煙。
在他吸第二口煙的時候,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凜風轉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副將,漆銘。
“少將。”漆銘對凜風打了一聲招呼,也點了一根煙。
兩根香煙在極夜裡發出了點點火星,頭頂上的寒星亮得發白,不如香煙橙紅色的光有溫度。
凜風笑了笑,把煙從自己的嘴裡拿出來,說道:“你怎麼不休息?”
“眯了一會醒了,剛跟我老婆通完電話。”漆銘說道。
凜風想了想,自己三年前曾經參加過漆銘的婚禮,問道:“你結婚三年了吧?沒打算要個孩子?”
“我這幾年也沒怎麼回過家,”漆銘吸了一口煙,笑了笑,“想要孩子也沒條件。”
凜風回憶了一下他們這幾年出任務的頻率,一年裡麵有大半年都在海上飄著,要麼就是在清繳海章猿,要麼就是要負責海麵巡邏,或者是在找海章猿的巢穴,總之休假的時間很少,能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時間就更少了。
凜風拍了拍漆銘的肩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可能是因為和雷燃的爭吵剛結束沒多久,提到“和家人呆在一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凜風再一次想起了屠聲。
怎麼哪裡都是屠聲。
麵對著自己的老部下,凜風覺得沒什麼好忍耐的,叼著根煙直接開口說道:“我們都不像屠聲,想見自己的家人就是一個電話,坐個電梯上樓的事兒。”
漆銘笑了笑,這麼多年過去了,凜風在他的身邊念叨屠聲的時刻非常多。
在不提到屠聲的時候,凜風成熟、穩重、獨當一麵,執行任務的時候也身先士卒,可凜風在麵對屠聲的時候,就特彆幼稚,幼稚得他這個副將都看不過去了。
遠處能看到工程探照燈的光,在海麵上透出了亮亮的一點。
“少將,冤冤相報何時……”漆銘的話說道一半,臉色突然一變。
凜風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漆銘的狠狠把他拽到了地上,漆銘的煙頭落在了凜風的手背上,但是凜風渾然不覺。
在他落地的那幾秒鐘之內,看見了船舷處伸出了一條長著無數吸盤的觸手。
漆銘因為拽著他,身體還沒有完全落地,那隻觸手直接洞穿了漆銘的胸膛,滾燙的鮮血落在了凜風的臉上。
那隻觸手把漆銘的身體拽下了船。
撲通——
那是漆銘的身體落入海水中的聲音。
一切都是在一秒之內發生的,快得凜風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
凜風的大腦瞬間恢複了作戰的反應,他現在不能站起來,站起來就是活靶子。
他大口地喘了兩口氣,卻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爬回控製室,尋求救援,但是凜風死死地盯著甲板上的那攤血跡。
那攤在寒夜裡仍然散發著熱氣的血。
漆銘的血。
凜風手腳並用,像一個手腳都被折斷的奴隸,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貼著甲板爬行,他要控製——他甚至還要控製自己的身體不能發出聲音。
凜風沿著血跡一路爬到了船舷邊,甲板上的灰塵與血跡染黑了他的軍裝,在距離船舷十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感覺到自己的上半身抬起了一個十度的角,他機械地看向了船尾,戰鬥的本能又讓他看了一眼主艦的位置。
這不到十秒的時間內,破冰船已經開出去很遠,船尾隻能看到海水泛起的白浪和漆黑一片的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