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水裡看不見血。
凜風不再猶豫,調轉方向,爬回了控製室。
這一路,凜風沒有任何的知覺,一切全憑本能行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回去的,隻能感覺到掌心摩擦過甲板帶來的尖銳疼痛。
等他來到了破冰船控製室的門前時,第一感覺是自己的手沒有力氣,根本沒有辦法把他從地上撐起來,也沒有辦法打開近在咫尺的門把手。
下一秒,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想跳下船去和海章猿搏鬥,又想用力捶打自己的身體。
凜風感覺這股憤怒的情緒在他的身體裡迅速壯大,在他的身體裡支起了第二個他自己,這讓他快速地站了起來,撞開了控製室的門。
“少將?”
“怎麼回事?”
“少將?”
控製室裡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少將像一條瘋狗一樣衝到了通訊器前,身上臉上都是血跡,眼神可怖,狼狽得像一條喪家之犬,又像一頭不要命的狼。
“凜——”雷燃接通了電話。
“主艦坐標三點鐘方向,約1.2公裡之外,三十秒前出現海章猿,全體警戒!”凜風說得很快,嘴唇都已經被咬裂開了,血跡順著嘴唇一路往下流。
凜風用兩隻手撐住了儀表盤,他的背崩得很直,像永遠不倒的鋼鐵,又像強弩之末的弓。
整個控製室還沒有從海章猿出現的這個消息中緩過來,就聽到了凜風的命令從廣播的擴音器中傳了出去:“全體成員,回到艙內!所有破冰船,立刻返航!”
三艘破冰船裡的成員們都聽到了這句擲地有聲的命令,船頭調轉,順著羅斯海上再次刮起的東南風,向不遠處的主艦駛去。
凜風的手沒有從儀表盤上離開,他仍然死死地撐在那裡,沾滿泥土和血液的雙手將乾淨的儀表盤表麵弄得很臟,他全身的肌肉繃得很緊。
整個控製室的人沒有人敢上前,甚至沒有人敢再多問一句。
隻見凜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某一種衝動。
雷燃在聽到海章猿的那一刻,就已經將敵襲的消息傳達到了所有艦船上,主艦控製室裡的電話聲瞬間響成一片。
“工程停止,所有科學家和工程隊的人全都撤到主艦上。”
“伴航艦原地不動,繼續保證工程地附近的安全。”
“防衛軍第一軍團第一二三小隊出動,搜尋並消滅附近的海章……”
“等等。”這是凜風的聲音。
雷燃和凜風的電話一直沒有掛斷,凜風聽到了雷燃剛剛下達的所有命令,在消滅海章猿這一句上喊了停。
主艦的控製室裡因為凜風的這一句話突然安靜了一瞬。
雷燃聽出了凜風極其古怪的語氣,電話那頭的凜風說話沙啞又低沉,他似乎是竭儘全力才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雷燃甚至有一種凜風已經失聲了的感覺。
下一秒,主艦和伴航艦上的人都聽到了凜風接下來的話。
“那隻海章猿的觸手上,吸盤比正常的海章猿大,數量也更多,觸手的長度保守估計至少有五米,可能是阿爾法。”凜風說道。
雷燃聽見阿爾法三個字的時候狠狠地閉上了眼睛,不到一秒之後又睜開了,她死死地聽著凜風的話,沒想到自己的預感竟然成了真。
“在沒有確定海章猿的數量和種類之前,全艦戰士不得下水戰鬥,”凜風的聲音像正在燃燒的冰,冰冷又憤怒,“巡邏艦發現海章猿之後,用中子彈擊暈目標,暫時保證工程的安全,雷燃,向總部報告情況。”
“是。”雷燃應了一聲命令。
其他聽到命令的所有人也都紛紛回應,主艦控製室裡的說話聲再次響成一片。
雷燃正要給基地通話,就再一次聽到了凜風的聲音。
“雷燃,”凜風的聲音頓了不到一秒,“和總部說,聯盟防衛軍第一軍團漆銘副將,犧牲。”
雷燃的手頓住了,全艦聽到這條消息的戰士們都安靜了一秒。
下一秒,所有人又都恢複了緊鑼密鼓的狀態。
電話一個一個被掛斷,又一個一個被接起,整個防衛軍的應對措施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沒有出一點岔子。
三艘破冰船都安全地返回了主艦,破冰船入艙時,第一、第二、第三小隊的成員們也集合在這裡,準備登上巡邏艦。
凜風帶著人從破冰船上走下來,一隊一隊的軍士從他的身邊經過,他們沒有時間打招呼、問候和停下來,但是每一個跑過凜風身邊的人,都快速地敬了一個禮。
抬手又放下,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緬懷完了同袍戰友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