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

遊行入目之處是一片水晶天花板，明晃晃地紮眼睛，他腦子遲鈍地憶起原先發生的事。

被灌藥了然後就毫無意識。

那他現在這是在哪兒？

遊行動了動，發現自己被一雙熟悉的手包圍著，清冷的香氣跟鐫刻在記憶中本能的意識，遊行聽到那聲音就覺得心顫，他呆呆地轉眼，喊了聲：“容傾？”

容傾聽到遊行喊他名字，恍如隔世。

那瞬間，他死過去了又活過來，再死再活，容傾的眼角有濕亮的溫度，容傾摸遊行的臉，微笑著說：“乖，再叫。”

遊行以為自己在做夢，渾身繃緊了，他本能地想那個日日夜夜午夜夢回，他最想念的人怎麼會在他身邊？每每冷得睡不著覺，就覺得好冷，真的好冷。

遊行自被容傾救回來起，就是在他身邊待著的。遊行身體形態不穩，成年幼年時不時來回切換。從一個奶團子長到冰雕玉琢的嬌貴小孩，容傾花大力氣養活他，知道他極怕冷，冬天一到，就窩在他懷中不肯下來，拉著他一起在沙發上坐著，跟他說一起看雪。

遊行喊了聲：“哥——”

容傾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深愛之人的聲音讓他枯木逢春，他抱緊了遊行的身子，用極為輕極為克製，極為隱忍的聲音說：“乖，你再叫。”

遊行抬起手看自己的衣服，他又看了看容傾，過去短暫的記憶湧入腦海，他不是在博亞局工作嗎？

遊行攥他的手，又貼容傾胸膛，聲音軟軟又高興地說：“我不是在工作嗎？你怎麼找到我了？”大抵是還說得不夠。

遊行感覺現在的這個身體才溫暖有力氣，他貼在胸膛聽容傾的心跳聲，又想容傾寬闊的胸膛十分溫暖，遊行說：“你怎麼才來找我？”

容傾聽他這麼說心更酸了。

如花似玉的冷臉美人麵，有些泫然欲泣，他短暫地來了一下他的生命，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要見不到他了。遊行哪裡知道他滿腔心酸，瘋狂找尋的痛苦？

但容傾收拾心情很快，他聽遊行不喊他，於是變著法兒問道：“怎麼會這麼想，我不是來找你了嗎？”

遊行忽地親他臉頰一下，就像小時候做過的那般，溫暖薄涼的感覺傳來，他又說：“你來了？ ”

“容傾……”遊行一雙腕子環住容傾的臉，聲音可憐又委屈地說：“我好想你啊……”

“我怎麼變小了，你，”遊行坐在容傾的膝蓋上，容傾握住他的手，捏緊了，遊行看見他的黑色碎發，心中湧起滔天的委屈，跟喝冰汽水似的，心啊，又涼又脹，一不小心就想哭，他聽見容傾沉穩的心跳聲，抱怨他，“你是不是來得有點晚了？”

容傾聽到這話，他也遭不住，壓在遊行肩膀處的手骨節分明，如上好的瓷，他摸上去冷而滑膩，但心中總是冰涼冰涼。

容傾想自己是不是太患得患失了，他再度隱藏，忍不住地皺起眉頭，細細密密的呼吸靠在遊行耳側，容傾生怕捏碎了遊行的手，他小心地握住它們，抱歉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遊行聽見這麼說，心忽然不知無處安放，要知道，他可是大冬天一個人蓋薄被子的勇士，怎麼在容傾麵前就怎麼也收束不住這種委屈的心呢，或許說，不是他委屈，而是他哥哥容傾，他訝異於自己身體變這麼小，還是問：“我怎麼了 ？”

容傾單臂抱他起來，遊行看到寬大的客廳鋪了厚厚的地毯，走路的地方都鋪上了，還看見了巨大的落地窗，他環住容傾脖子說工作的地方冷而且潮濕，怎麼我走了這裡還是沒變啊。

容傾笑了，他說我鋪的，喜不喜歡？

遊行想下去走，容傾沒放，他說讓我再抱抱你。

遊行放棄了這個想法，他聞著容傾發間的香氣，又聽容傾說爸爸還在等他，他好高興，樂了說吸血鬼好像是不會老，你還是這般好看美麗。

容傾聽他的恭維誇讚，心情好了不少，臉上的笑如春光一般柔美，他牢牢托穩遊行，也說京都的大雪天有些冷，還是跟我一起玩？

遊行聽他這麼說，好像自己確實沒有高中時代跟大學的意識，他看見容傾一步步往樓梯上走，眼神晃晃悠悠的，他說不用了，我不喜歡，你陪我一起吧。

這也是容傾喜歡而且樂意的答案，他鄭重地吻了下遊行的臉頰，又道：“你祁大哥也還在等你……”

遊行不懂，笑問：“祁大哥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他？”

容傾臉色微白，神情有些不自在了，他試探性問，咂摸著遊行能不能接受，不能就讓祁蘊和趕緊滾，不要叨擾他跟阿行獨自玩耍的世界，可祁蘊和醫術又很高明，萬一那該死的試劑有危險了就不好了，思來想去，容傾天人交戰，還沒等他去到琅館的大客廳，遊行已經大喊，“是那個襲擊我的黑衣人？！”

遊行理智全部回歸，剛還沉浸於容傾溫柔的懷抱中，無可自拔地想要繼續，一下鹹魚社畜的悲憤感上身，他掙紮著從容傾的臂彎跳下來，腳步聲咚咚咚地抄起一根棍子一杆抽上去，直取祁蘊和太陽穴，可還沒拿過棍子，容傾一把給他拎了起來，他微微警告，笑得無奈說：“你還長得還沒棍子高呢……”

遊行穿了身棉滾滾的衣服。

藥物試劑副作用強大，縱使遊行現在十歲的年紀，也不過五六歲的模樣。

遊行眼瞧著對方一溜子拎起他，麵前視野變高。

容傾笑說：“還記得你叔叔嗎？”

遊行忘記了與容傾的那一段過去，可他對自己的敵人記得很清楚。

“記得啊，”遊行坐回容傾膝蓋，他乖乖地坐穩，又說：“遊序把我送到鏡世界去做什麼？”

他變小人的狀態不穩定，維持成年與童年形態的時間一半一半。

眼下，因為藥物消解還未完全，他怕是還得當個小孩，容傾聽他抱怨，故意道：“可能是要拿進化源，k50試劑不夠原材料了。”

遊行苦哈哈的小臉皺成一團，他挨在容傾的心口撒嬌說：“哥，你會幫我的是不是？”

容傾想起這事兒就心煩，他的手掌住遊行下巴，又道：“你……怎麼去的鏡世界，跟我說說看？”

遊行手去抓容傾的，他聽容傾這麼說，馬上歎氣，“其實，因為我想偷懶，所以我想看看鏡世界那邊的生活是不是也一樣悠閒……”

容傾的手一直摸著遊行的臉，眼神中隱隱有著憐惜與不舍，他悄然道：“博亞局工作太忙了，你又要去我攔不住你……你總要給我點安心的時間，彆人騙兩句就隨便上當，我養你多辛苦。”

這話遊行聽到了，心中酸苦多了幾分，他小手去抓容傾的手，可是不小心扯到了他睫毛，容傾吃痛，歎息說：“你小心一點。”

“不會了，以後不會了，那……”遊行心道，容傾乃是審判院的人，於情於理，管不管人類的事，他都管不著，不需要管，但容傾實力強大，是吸血鬼純血種的最強梯隊。本著能夠雁過拔毛的革命精神，加上容傾是自家最疼他的親哥哥，遊行思考自己啃老也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