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行看到肖悅暴打莫悠,老實說,他心中沒有任何愉悅的想法,反而很麻木,容傾安慰他:“你……”
似乎是察覺到某種征兆,遊行朝他苦笑了一下,道:“阿傾,我們要不要分手?”
容傾愣了下,他的眼眶很濕潤,他苦笑道:“你終於也要離開我了嗎?”
遊行眼眶紅著看向他,他疲憊地脫下自己的外衣,問他說:“我能不當這審判長了嗎?”
容傾問:“好。你不要當獵人好不好?”
遊行道:“我們去找沈郅好不好?”
容傾點頭,卻還是執意問:“我們分手,但是不要分開,好不好?”
遊行嗯嗯點頭,“不是啊,我們先分開,但是不要分手,我說錯了。”
容傾的眼眶也很紅,險些淚如雨下。
遊行念叨:“要是我能救到我爸媽就好了……要是我能在早些時候碰上你就好了……我一定跟你好好相處,我一定……我一定……”
容傾被遊行牽著手走,“要是我不任性就好了……我爸爸就不會死了……要是……我不害得你進入台風雨係統就好了……要是……我不乾傻事,識人清楚一點……你妹妹季白桃跟遊妍也不會死了……要是……”
他們活下第二世的目標不是為了複仇,隻是想要與愛的人在一起,但是本來就已經遍體鱗傷的他們似乎不太能夠適應華之都的運行規則,血腥與殺戮沒法給他們帶來安慰。
無論對彼此深愛的話說過多少遍,故事的結局都是不好……
兩個人身懷哀傷的人期待著能夠溫暖自己,結果都是本末倒置。
要是,能救到最初所愛的就好了。
要是,故事相遇的最初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就好了。
沈郅似乎在等他們……有所感而無所感,他隻知道今天必須來,如同容傾救他之時,他在網吧的電腦房打遊戲上網,樓下父親為了來找他……當街死在車輪下,他不是沒有去過十七號台風雨,隻是,又能怎麼樣?
死了的人不會再回來……
然而人總是害羞怯懦,不敢麵對過去……要如何釋懷思念至極的人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句話的現實?
沈郅知道上網不對,但他就是故意如此,故意想讓爸爸來找自己,多陪自己一會兒。
很傻逼的想法是吧,可是爸爸沒有了。
就算是拚命努力救人當一個醫生,仍然拯救不了心中的自己。
要怎麼樣才能忘記心中那股強烈的遺憾……要怎麼樣才能跟父親說一聲對不起。
要真那麼樣,才能忘記?
遊行跟容傾已經到崩潰的極限了。
沈郅輔修心理學,他很清楚。
他把兩個人單獨隔開在房間之內,對於容傾這位朋友,他十分珍惜,但是,遊行或許是他所愛,他很愛他……但是,沈郅將兩份心理抑鬱量表攤開在遊行麵前,他直言道:“我知道,這些話很傷人……但是……我是容傾的朋友,也是心理醫生,你並不是腦瘤是吧……而是跟容傾一樣,重度抑鬱躁狂……拚了命地掩飾自己裝出一副接受良好的樣子,你愛的是溫柔的容傾,同時你也好像無比心疼陰鬱的容傾,你覺得這是你的罪過,拚命彌補……你們再活一次似乎也不是為了複仇,但是……但是……你想跟我說什麼呢?我……有沒有什麼能夠幫你的?”
遊行苦笑,“你們醫生到底有幾個是真心的?難道不是拿著工資,看不起受傷的人麼?”
沈郅的笑比哭還難看,“我肯定不是,我不是那些沒有同理心的階級精英主義者,我也有怎麼都原諒不了自己的事……”
“哦,你沒抑鬱,但是感同身受是吧……是麼,還不是為了錢……像你們這種人,能夠理解彆人多少呢,也是,是我要求太多了……你能幫我跟容傾說一聲,我先走麼?我不會死,但我想一個人靜靜待會兒……我很累……我隻是很累……不要再逼我了……”
沈郅如鯁在喉,勸遊行跟容傾分手這句話他是怎麼也說不出來,是這個世界不適合他們,但又可以說是這個他們不適合世界。
要怎麼樣安慰他們,沈郅自己都沒有答案。
但是他頭一次跟容傾以外的人說起自己的故事,“我爸爸被人撞死了,我就在樓上打遊戲,當時我還去看熱鬨是誰,結果是自己的爸爸……你說……哎……”
遊行笑不出來了,“你挺好的啊,有一門技術自力更生,但我現在是真的什麼也不想做了……我做不動了……也……撐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麼……但我真的做不到……”遊行整個身子垂下來,他固執地重複了一遍,“我不想聽那些什麼不要亂想之類的話了,我隻想把那些人給捅死,不要不懂裝懂啊……要是我能控製得住,我還會抑鬱嗎?不要把活著想得那麼輕鬆啊,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有力量的……”
沈郅走出門,他也無法說安慰的話,因為遊行自己走進了死胡同……他想,應該遇到怎麼樣的畜生才能變成這樣的自己呢?即使,遊行曾經的父母那麼愛他……死前殫精竭慮為孩子考慮鋪好了一切,但是現實就是現實……
能怎麼辦呢?
不能怎麼辦……
旁邊的容傾,表情無措地像個孩子。
沈郅走過去時,葉迦南用無助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容傾道:“媽媽,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把父親給殺了?害死了……我、我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你能不能放遊行走,我一定好好聽話……我不害人了……好不好!”
容傾從來沒用那麼可憐的目光看過葉迦南。
有幾次淩晨,天微微亮,葉迦南被小聲的啜泣聲吵醒,她小心翼翼上樓,隻見容傾連著打了自己好幾十個巴掌,嘴上不停說該死,該死,該死……
葉迦南心如刀絞,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幾次?
葉迦南道:“好,好,媽媽把遊行帶回家,好不好……”
容傾撲到葉迦南懷中,然後又推開她,他蹲在地上,“媽媽,我很累,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不想繼續了,我好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好像除了害人就沒有彆的了……”
容傾一聲接一聲地抽泣,他知道這樣丟臉,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哭……
上氣不接下氣。
葉迦南道:“我帶兩個孩子回琅館吧……我管他們還是能管的……上輩子父母輩造的孽由我來還,要不是我……許含也不會……遊廖也不會……”
沈郅卻道:“葉夫人,你回去找一找你自己的母親商量看看,她不是那麼心硬的人。”
葉迦南道:“好、好、好……阿行呢?”
沈郅又道,“似乎是知道你……嫌棄他,他一個人先走了。”
容傾止住哭泣,他馬上衝了出去……
他滿目通紅,漂亮的臉全是淚痕……
·
遊行去到了白雪山,他去緬懷過去,但是他不會死了。
再死掉一次的話,容傾會有多難過?
可他實在是不想再回到華之都那冰冷的地方,充滿殺戮……
就算是十七號台風雨的京都,又能怎樣?不論怎樣坦誠,怎樣戰鬥,他無法拯救愛人,更無法拯救自己。
世界上怎麼會有自己這樣的垃圾人類呢?
白雪山的雪還是那麼大,如果世界上真的隻是單純的殺戮爭奪就好了,可是這一世,前一世。
遊行圍著容傾給他的毛巾跟手套,一步一步深行緩行,腳步深深淺淺地落在上山的大雪山,他記得,他死去的地方被容傾種了向日葵,黃燦燦,他也在那裡找到了季白桃的屍體。
救不了,還是救不了。
遊行感覺很冷,他卻感覺脖子跟手都很暖。
他表情僵住,卻感覺一瞬輕鬆了,大地茫茫一片雪白。
容傾在後麵很遠的地方跟著,遊行走一步,他就看著,那麼看著。
遊行去到那個山洞,周邊結起厚厚的冰,裡麵……裡麵……有幾床很厚的被子跟幾箱木炭。
遊行愣住,他苦笑一下……這個人也許猜到他會故地重遊吧,遊行找啊找,他翻出烤火爐跟打火機,紅豔豔的火烘著,他臉頰逐漸變得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