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彤是中午十一點,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前接到的葉迦南電話。
這位二十年沒有跟虞家聯係的妹妹這樣一通電話讓何雅彤有些為難,她跟葉迦南並不熟。甚至可以說是陌生人……
葉迦南語氣很慌,“你……你能不能給我兒子容傾跟遊行開個特權,送他們去虞家的醫院?找祁蘊和?!”
容傾跟遊行她也不是很熟,昨晚,她娘家那個喝虞家血的哥哥江楚又來管她要錢了,如果不給,就把母親送去養老院——母親重男輕女,何雅彤何嘗不知道,隻是她隻有一個媽媽,當年……
何雅彤想起前陣子發生的事。
……
大抵這個世界上,女人要強大,在男人占山為王的世界裡打下一片江山,並且站穩總是很難的。何雅彤在不算頂好的大學畢業,起初,她連虞家公司的麵試第一關都沒過。
何雅彤身材高挑,容顏姣美,像是這樣子的長相很容易被人輕視……當然,十幾年職場戰鬥的生存經曆讓何雅彤早就習慣了酒杯間的觥籌交錯……吸血鬼跟人類其實都是一樣,有地位高的跟地位不高的,有家庭和睦的跟不和睦的。
何雅彤剛結束了一個五小時的會議,腦子高速運轉終於得閒兒,她踩著沉重尖痛的高跟鞋,兀自甩掉了它們。
她手提著高跟鞋,裡麵是緊身的職業黑色套裝,外麵隻有一件黑西裝鬆垮搭在肩上。
何雅彤赤腳踩在地上,她腿型纖細,遠遠望去好像能發光。
但是……何雅彤隻是那麼走,她的手搭在另外一隻手的手肘上,爾後,她頓住,妖魔鬼怪又來給她打電話了。
江楚的語氣很急,“給我、給我……給我五百萬。”
何雅彤冷靜摁住額頭,她道:“每次都是五百萬,公司是我家開的嗎?你每回總是管我要錢,你問過我好不好嗎?”
江楚道:“你這婊子!我讓媽來跟你講……”
何媽媽接過電話,何雅彤又聽見那令人窒息的聲音。
“雅彤啊,你哥哥他不懂事,他還小,你都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了,兄妹兩個互相幫襯也是正常的……當年你跟虞珖結婚,還是我……”
何雅彤果斷摁掉電話……這樣的家人有什麼意義呢?
虞珖也是被家中母親推出來相親的,那個時候虞琛求婚了好幾次,她自覺自己的家庭說不出口,於是選擇了分手,讓母親一力包辦自己的婚姻……然而,命運總是弄人,她哪裡會知道,那個窮小子竟然是虞氏的二公子……
他們成了叔嫂。
而虞珖本也是走走過場,她已經懷孕三個月……
何雅彤如實告知,虞珖沒有說任何話,隻是表示會跟她離婚。
第二年,虞珖便去世了。
命運啊……何雅彤赤腳走在大街上,四處空蕩,但也分不清是她的心更空還是周圍更空。
那個孩子,三個月後便被江楚一腳踢在她腹部而流產了,何雅彤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懷孕了。
現在,她的腹中,孕育了她跟虞琛的第二個孩子。
虞琛很久之前認了個義妹,她的名字叫於婷婷,何雅彤資助了被於婷婷趕出家門的於文文。
今天,說什麼,於文文也要來找她,說是朋友請吃飯,邀請她一起去,不過是非常普通的燒烤攤子,店鋪裝潢一般,味道很好。
何雅彤同意了,這會兒便看見於文文興奮地朝她跑過來,喊道:“姐——姐——姐——”
多親熱,陌生的孩子都舍得這麼熱情對你,原生家庭的哥哥媽媽卻全都是吸血鬼。
華之都的燒烤店,晚間八點。
遊行與容傾來到這個地方時嚇了一跳,這不是十七號台風雨的陣眼嗎?
也是遊廖跟他媽許無憂定情的地方,遊行想,因為錯誤,媽媽應該是許含。
好像很多人都喜歡來這個地方,有什麼特殊意義麼?
遊行感覺還好,他去洗手便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腳崴了,幾個流氓氣很重的人在打趣她,遊行操著棍子就追了上去,沒想到居然是——何雅彤。
“……”當初容傾去虞家上班麵試他也去了的,隻是後來就沒影兒了。
容傾沒去他也沒去。
遊行把棍子遞給她,生硬問了句:“起得來麼?”
何雅彤看見棍子一愣,再往上一瞧,是她認識的人,她說:“抱歉,遊行,前年我本想留下你跟容傾的,但是你舅舅虞琛實在是跟我有很大的私怨。”
她抓住棍子。
遊行道:“我舅舅?虞琛?私怨?你是說那個瞎眼男被於婷婷三言兩語迷得找不到北的死渣男麼?我一直覺得雅彤姐這樣的女中豪傑跟虞琛這種男的在一個公司太不合適了,他那腦子全部都是爛泥,心硬得跟石頭似的,尤其雅彤姐你還跟虞琛談過,我就更覺得虞琛這種三心二意的男人好有女人貼著臉去找隻是因為他有錢,腦子是真的掂不清……我不想跟這種人在一起上班……給我我還不要呢……”
虞琛本人:“…………”
虞琛對遊行可是沒什麼好臉色跟好印象。
“你對虞洋做了什麼你心裡沒數?”
遊行睨他:“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對虞洋做什麼了嗎?你就會偏袒……死渣男,於婷婷都結婚了還放不下,那可是雅彤姐你嫂子。”
“你——”
虞琛被一杯水潑中,容傾皮笑肉不笑盯著他的便宜舅舅。
他出言譏諷道:“我就說這周賢的店怎麼黑黢黢的,原來是印堂發黑的人來了,難怪這麼晦氣。”
周賢出聲:“虞總……您來了?”
遊行是被周賢喊過來敘舊的,在得知他是自己的直係學弟後那心情更美,忙招呼自己的妻子張曉玉給他們留個位置。
張曉玉的身份很特殊,她八個月的身孕了,她忙喊了聲:“滿月!去,給你幾個救命恩人上幾瓶好酒。”
何雅彤被周賢跟張曉玉兩個人之間的互動驚呆,一瞬間,她心有些酸。
女人隻是說話在那裡坐著,周賢她也認識的,公司高管……妻子是廠中流水線工人,也、也……她看看虞琛,卻隻見虞琛表情嫌惡,她更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感情隻是付諸東流。
她搖搖頭,本欲要走,卻隻見於文文熱情興奮地拉她進去,她道:“老板娘人超好的!我大學就吃她家的,後來她妹妹上學就在市裡失蹤了……老板娘就固定在這個地方開店了……這不……找到了!”
張曉玉道:“滿月啊,你爸爸聽說找到了?你專程回去看看,你跟我電話裡說過的那個男朋友怎麼樣了?要是合適,還是要讓姐我看看,把把關……不急嫁,你姐夫跟我都是苦命人……寧可找個靠譜也彆找個心不在你身上的。”
張曉玉是江南女子長相,性格卻很潑辣。
張滿月點頭,再點頭,“我就跟在姐你身邊就好了……爸爸那兒,再說吧……我想問他要一張媽媽的照片。”
“沒有男朋友,他死了……彆跟我提他。”
“好好好……”恰逢張曉玉剛說完,忽然遊行看見一個熟悉的人,那不是棺材鋪子的老板娘麼?
老板娘還是那麼話語犀利,看見他後又看看容傾。
她道:“哎……你們兩個小年輕啊……”
老板娘旁邊還站著一個老人……遊行與容傾目光相對,忽而想起他們進入係統前碰到的一個女人跟一個推著紅薯在賣的老人。
遊行下意識走過去,他示意沈曜拿出手機,他翻出陳瑩瑩的照片遞給老人看:“阿婆,你認識她嗎?”
阿婆風燭殘年,她揉了揉眼睛,哦了一聲,“嗯,這是我孫女兒……我兒子姓陳,他死了,他該死……我總想著,我總該替他贖點罪,哦……我也認識你……你是那個救我的警察,我兒子陳靜遠死得不冤,當年他把人家孩子給賣了,想著挖金礦掙錢,死得好……死得好……是我沒教好他……”
“那一日那個跟你一起的……”
“我兒子老早就把我給丟了,他嫌我丟他麵子……他又不給媳婦兒錢,小老婆養了好幾個……我就隻能賣紅薯養養她們,也是我當奶奶的一份心意……娶了個好老婆不知道珍惜啊……”
老板娘道:“阿婆!我讓我男人給你留了一點豬蹄跟玉米湯,等會兒趁熱喝啊……我走了我走了……”
張曉月道:“老板娘人嘴毒,但心挺熱乎的……哎,我記得阿婆把陳靜遠要賣的一個娃兒給送回審判院了啊……我那個時候好小啊……但記得,那個小女孩皮膚雪白,跟要化了似的……”
遊行看看在一旁認真吃飯的葉離,倏忽喊了聲:“阿離,過來給老板娘跟那個阿奶打個招呼。”
葉離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葉滿跟舒城凉並非自己的親生父母。
但遊行說的她一般都會聽,在遊行跟容傾麵前,她是最不拘束的。
“哥——我的哥啊,乾嘛啦——”
張曉玉擦了擦手,她瞪著葉離,旁邊的阿婆也看過來。
遊行點點頭,阿婆笑了聲:“哎——我心能放下一點了……”
他又指著張滿月,阿婆又笑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那天我也是碰上了好心人啊……”她搖搖頭,張曉玉背過身,她忽而對容傾笑了笑,她說:“要不是你啊,我哪裡能開得起店,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容情。”
當年容傾要去上班了,路邊他看見一個被車撞飛的人,奄奄一息。
在選擇赴約上班跟救昏倒的人之時,他選擇了後者……張曉玉不是撞飛了,而是太餓昏倒了。
張曉玉知道那輛車沒碰飛自己,她轉身進去又看見虞琛,忽而愣住,她後來也跟容情加了聯係方式,也知道容情沒去上班……但是,這與她擦肩而過熟視無睹的人就在她眼前……張曉玉不是那種喜歡勒索的人,她道:“你是那位認為我碰瓷的老板吧?你也許不記得我了,但我還是替容情說說話,他那天是為了救我才遲到的……哎……怎麼這麼大一個公司,說開除就開除啊,果然隻是陰險小人,啥樣的人都能當老板啊……”
被人一直冷落的虞琛怒了,“你什麼意思?信不信我把你老公直接開除?!”
倏忽吵起了架,周賢在裡頭串肉,聽見有人罵他老婆,他趕忙拎著刀出來,便見虞琛頤指氣使道:“周賢你老婆難怪拿不出手啊……”
周賢把圍裙一甩,他罵道:“你麻痹的,你罵誰呢?我老婆拿不拿得出手關你屁事,老子不乾了!媽的玩我是吧?你侄子虞洋就喜歡把爛攤子扔給我,你個老總是個雞兒啊?輪到你罵我老婆孩子?”
周賢是個斯文人,愛老婆那是人儘皆知。
他抄起一個掃帚,手指著門口道:“你馬上給我滾,老子又不是沒錢,請恩人吃個飯你逼叨什麼呢?!這裡不歡迎你……麻溜點就給我滾……”
虞琛從未受過這樣大的氣,她想說什麼的,葉離嘴炮模式全開。
“哎呀——哥哥……哥哥……你幫幫我的忙嘛……嘔——”葉離翹著二郎腿,一邊高興地給容傾還有遊行烤肉,一邊捂著心口。
葉離道:“好惡心啊,於婷婷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哎呀,我家老公啊,有個好妹妹,還有個好堂妹呢……”
何雅彤沒有說什麼,在於文文的邀請下,她什麼話都沒說。
她道:“各位見笑了,公司的虞總的確是眼光差,什麼都是loser。難怪啊,人都說嫁個好男人比什麼都好,榜個好哥哥更好……不過啊,有人連侄子輩都不如,審判院遊行鬨那麼大也沒見他放開容傾的手,有人還說一個男人喜歡另外一個男人惡心……我看他啊,應該嫁個好女人,長得英俊又拿得出手,全身上下都跟軟骨頭似的,滑不溜秋 ,一毛不值。”
何雅彤睨向虞琛,她說:“你找個好女人嫁了怎麼樣,我給你介紹富婆……你去當鴨吧。不過你這麼軟,富婆可能看不上你。”
虞琛麵色鐵青,他從來沒見過自己心愛的女人這麼說話,給他貶得一文不名。
偏偏很不好,於婷婷剛好因為審判院受氣的事專程來找虞琛,她見江楚拿錢不成 ,就來找虞琛,哪知道她跟江楚來了之時,看到了何雅彤。
她是知道何雅彤跟虞琛的事情的。
於婷婷道:“我就說怎麼找不到妹妹呢?原來是跟我哥哥來吃飯了啊……你哥哥江楚在找你呢?”
於婷婷對虞琛笑著說:“哥——”
那調軟的啊,“你怎麼在這裡。”
何雅彤挑眉,她要喝烈酒,被遊行跟容傾齊齊攔住。
遊行道:“雅彤姐,有些女的真的很討厭。”
容傾道:“我來——她看著就都嫌臟。”
容傾從來不是厚道人……
燒烤攤子位於一塊大廣場……平素於婷婷跟江素熙的高清照片偶爾能在上麵滾動。
容傾對季子正點頭。
忽然間,於婷婷半裸著浴巾敲開遊甚家門口的畫麵在廣場大幅屏幕上大聲播放。
“遊大哥……你在嘛……”
哐的一聲響。
“滾出去,賤女人!蕩·婦!”
年輕時沒生江涵秋的於婷婷跪在地上,她從後麵抱著虞琛說:“哥哥,你不能要了我就不負責啊,我是第一次……我要是懷……懷……孕了……該怎麼辦啊……”
畫麵一轉。
於婷婷又對江素熙說:“哼,虞琛就是好騙……上床,上什麼床啊,蠢男人還真好拿捏啊……我要你,把何雅彤的孩子搞掉……”
……
虞琛麵色發白,何雅彤手攥著水杯。
她終於道:“我這輩子,真是造什麼孽才會碰見你跟於婷婷這麼惡心的人。”
江楚來了的,此時遊行不在——遊行不屑出手,他就那麼拿著刀對著江楚,皮笑肉不笑道:“有事?”
江涵秋根本不敢動。
容傾——容傾生生捏碎江涵秋的下頜骨,他先是當著江楚的麵兒,季子正又強硬掰過於婷婷的臉,容傾把江涵秋的手擰成麻花,又拎著他走到於婷婷麵前,他消去了江涵秋的痛哭聲,但是他將這個聲音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到於婷婷的耳邊:“媽媽,救我……”
容傾笑:“怎麼能夠放過你呢?有句話叫做,母債子還,天經地義。”
折磨遠遠沒有結束,他一根根掰斷江涵秋的指甲,再是手掏進江涵秋的心臟,他當著於婷婷的麵,冷生生地將江涵秋的心臟捏成了血泥,然後他動用吸血鬼……他從未動用的力量——抹殺。
沒有心臟,他隻能維持三分鐘。
容傾的手照在江涵秋的眼睛上,手一寸寸掃過,江涵秋逐漸變為黑煙,一陣黑灰。
抹殺,隻有吸血鬼純種的始祖才擁有的強大力量。
能抹殺掉一切因果,當年的代號S計劃就是被他父親容懷書毀屍滅跡,連一絲結果都不曾留下。唯一留存的資料,就是在遊廖這裡,可惜……從遊廖到遊行,再到今天的十七號台風雨係統,祁天一直想借台風雨係統再降落一次隕石,可是……隕石能量影響很多人,遊廖擁有雨光肽,他父親容懷書的抹殺因,甚至他也繼承了,以及他外婆從不為人所知的力量。
——唯獨,獲利的隻有祁天跟周氏兄弟。
容傾其實搞不懂,他們從來都不想拿異能害人,祁天跟他父親追求的不一樣。
有些吸血鬼不老不死,永葆青春,卻也隻想過尋常人的煙火生活。
江涵秋化為飛煙。
容傾睨著容蕪,他道:“知道始祖為什麼是始祖麼?你是個替代品,卻永遠複製不了我的力量,就算是我失去了心臟,我也跟你不同的……哥哥,遊行,喜歡我……我願意為他死,你……看看就好。”
容蕪沒說什麼,他的心很虛。
江楚更是直接給遊行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