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食堂。
一個食堂大媽虎著臉聽周圍的同事嘮叨自己家的私事。
“張大姐她兒子又管我兒子借錢了,賭博把整個家都賭沒了,咱要不避開他點兒?”
“大姐人心地好,女兒張玫就知道嫌棄媽媽,等回他那個兒子來要錢,給他打出去。”
“我們一天才掙一百塊,大姐他兒子一個晚上就輸掉好幾萬,女兒的包包都是什麼愛馬仕啊,都是我們沒聽過的牌子,大姐腿殘疾,等會兒大家擔待點兒啊……讓大姐去最後一個窗口,那裡有個座位。”
張大姐臉色一軟,哎,到底是她誤會了。
中午十二點,是吃飯時間,張大姐的兒子張鳴來了,甫一出現,張鳴就惡聲惡氣,“老媽子,還有沒有錢啊?我快還不上了……”
張大姐一時呆愣,她正在給學生打飯,這會兒功夫打飯的女學生馬上要走,張鳴拉住她,忽而道:“你長得怎麼那麼像我那個女朋友張滿月啊……這女人……”
張大姐一把勺子打在張鳴手上,她不會說話,隻能怒瞪著他,女學生趕快走了,張鳴罵道:“我欠錢了,你有沒有錢啊?我昨天輸了五萬多,快還不上了,電話都被打爆了……你問問姐姐,看她有沒有……”
張大姐非常溺愛兒子,她趕忙給張玫打電話,電話剛接通,張玫就罵,“張鳴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你每次都拿我給媽媽留的錢,這回,我報警了,你好自為之。”
張大姐是個重男輕女的,張玫是個喜歡錢但是對媽媽不錯的人,張大姐啊啊啊,張玫徹底無奈,試圖勸阻,“媽媽,你是我媽媽,你捫心自問,我是你女兒,你兒子剛進大學一個月就管我要一萬的生活費,我給了,他要阿迪達斯耐克我全買了,我也不是提款機,你……媽,我也才畢業一年,他一個月的生活費就是我過去三年的生活費了,你還要怎麼樣,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賣慘?”
張玫掛斷電話,張鳴橫眉冷豎,“我就知道,這女的榜了大款就不管家裡了……”
張鳴這個時候惡聲惡氣,還不忘伸手去食堂的那個大餐盤裡捏塊肉放到自己嘴裡,旁邊的一個熱看見了,趕忙就要刮掉,張大姐攔住她,她把那塊地方挖開,用碗裝起,然後,打了一碗飯給自己兒子。
下一秒,張鳴一個眼神都沒給,搶了飯道:“媽,你放心,下回我一定翻本……我答應你……上回我掙了十好幾萬呢……”
……
張鳴走到門口,他開始一個巴掌一個巴掌扇自己的臉,隨後他開始把自己的手放到自己嘴中啃,手指被啃得鮮血淋漓,他毫無知覺,表情仿佛是看見了什麼美味佳肴。
張鳴貪婪地吃著自己,一隻手吃完了,又開始吃另外一隻手,他似乎完全失神了。
他腦袋機械性一轉,他瞪向張大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窗口,工作人員一哄而散,張鳴罵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不配當一個母親!”
張鳴抓住張大姐的手,張開了血盆大口——張大姐瞪大眼睛……
·
遊行起床洗漱,他們的浴室內有一扇很大的鏡子,他看了看時間,早上七點三十五。
入冬了,房子內有暖氣,空氣十分舒適,隻要穿個長袖。
他跟容傾都很怕悶,開了加濕器,放了幾桶水,怕流鼻血。
遊行開了溫水刷牙,白色毛巾擦過臉頰,鏡麵露出氤氳的霧氣,他抬手拂開那層濃霧,掌心很涼,他感覺終於入冬了……
似乎,對一切都感到一點遲緩……這已經成為常態了。
他這陣子很少想其他事,腦內一旦過載就容易失眠頭痛,遊行抬首看向鏡中自己的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襲過來,十七號台風雨就像一場夢,有時候吧,現實也很像一場夢,搞不懂,曾經壯誌淩雲的自己為何就是現在這副樣子。
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喊,這樣的我很是糟糕吧,很讓人失望,另外一個聲音又冒出來,你很好看哦,好好欣賞自己呀。
時間是最好的療愈傷痛的藥,這些痛苦並不為人所足道,它卻是掀起我整個人生風雨的雷暴。
一生都在失去與離彆,隻有付出而從未得到回報,到底要怎麼樣……
遊行雙手承載洗漱台兩邊,容傾冷不丁瞧著他,他手中拿著一個紅蘋果,兩個人四目相對,互相瞧了好一會兒,遊行覺得容傾也不太真實,於是他盯著鏡中的容傾一直瞧一直瞧,直到把容傾瞧到眼神飄忽了才發覺自己目光過於侵略,跟隻狼一樣要把人抽皮拔骨了方才收回來了。
容傾似乎特彆怕他發狂,他發起瘋來也是很那什麼,遊行上回還記得把人的嘴唇咬到個鮮血淋漓,果不其然,容傾離他遠了點兒。
他們雙方不太講誰上誰下,他比較懶。
“……”遊行就那樣覷著容傾,對方似乎是不大習慣他這種狀態,遊行也不大習慣自己,緊繃,無情,渾身充滿戒備。
哢噠一聲,容傾咬了一口蘋果,遊行目光眯起……他心想,這到底是害羞了還是害羞了還是怎麼樣?此刻的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是像老巫婆,又像狼來了。
遊行就那樣借著浴室的白光盯著容傾,看他一口哢呲哢呲咬蘋果,仍舊不真實……
冷酷的這一麵他,好像很少出現了?小孩、父母麵前放肆,偶爾無賴……但遊行沒忘記,他骨子裡還是個流氓,他爹超級愛他媽,極其雙標,他何嘗又不是一樣。
容傾挪步子馬上要走,遊行拉住他……他心想,容傾又用了什麼沐浴露?
好香。
他心中有個聲音道,選擇接受自己脆弱的一麵也沒關係吧……被人喊小公主也沒關係,是愛稱嘛……
遊行忽而滯住,容傾略帶冰涼的手從下擺探入,又摸到了他的心口,容傾……
遊行囈語,“總感覺你像假人。”
容傾的指尖很冰,他觸摸的手不帶任何欲望,他摸到遊行心口的那道被他刺入的刀疤,又到換心的傷口……容傾的手又去摸遊行的鎖骨,肩胛骨,把上半身的骨頭到處都摸了一遍,方才點點頭,遊行被他這樣的動作震驚到,卻也沒做阻止。
從前容傾說,讓他摸摸骨頭,看長好沒……遊行注意到,容傾已經沒摸刀了,當然他也是。
容傾很喜歡捏遊行的腰,他的手停留在遊行的敏感處,遊行抓住他的手,隨即道:“等會要去上課。”
容傾冷淡道:“十點啊……嗯……那個……”
遊行的手放開,容傾的手仍在他心尖處遊走,他感覺自己的心很燙,好像是終於要卸下一個什麼重擔,遊行語氣很輕,十分無奈又很心酸,聽上去很讓容傾心痛,他說:“你捅我一刀,我很痛,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可我還是痛,實際上你不相信我,我更痛,當我知道捅自己一刀實際上會翻倍加到你身上,我無話可說……”
遊行歎氣,“明明不用這麼麻煩,卻非得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很是沒有意思。”
“要跟人去爭什麼,很沒有意思……”
容傾點頭,手抽了出來,抱著胳膊看著他,遊行靠近他,忽而拽著他的手腕,眼神上下打量著容傾的臉,認真思量,容傾任他坦坦蕩蕩看,也沒說什麼話。
遊行沒對他做過什麼逾越規矩的事,比較少主動。
遊行看,再看,似乎要把容傾盯出一個洞,他說:“你叔叔容風華說你是個戀愛腦,我又何嘗不是?當初就應該……”
容傾笑著說:“應該什麼?你那假假的斯文貴公子的皮要舍得撕掉了?”
遊行壓眉,“什麼斯文貴公子?有嘛?什麼破封號,沒意思,我……我……我……我……”
容傾抽不出自己的手腕,遊行半天才明白他說的啥意思,容傾道:“嗯……那一天我被綁架,你要是真的敢了……說不定……沒有這麼多事……你想要我,那一天你如果真的動手了,說不定我們現在會……”
容傾不說話了。
遊行道:“哪條路都是未知數,你要讓我怎麼回你這個問題?換句話說,如果當時我把你給上了,按照我的脾氣……您是太後……”
遊行恭敬行禮,又頓了一會兒道:“算了吧,今天後悔過去,明天後悔今天……”
他逼近容傾,猝不及防在他耳垂那親了下,容傾身體緊繃,遊行故意撤退得慢,像是要確認什麼又還是在確認什麼,遊行感覺周圍都熱了,容傾對他的主動那害羞得……整張臉都紅了。
這家夥有時純情到不得了,有時犯起混來也很瘋。
遊行覺得自己很沒安全感,可拚命追求什麼也沒什麼意義,人之一生,沒有特彆有意義的事要去追尋。
遊行抱住容傾,聞了聞他頸間那股熟悉的香氣。
誇了句:“你真可愛……”
當下真好,親密的戀人,有這麼一處地方待著,好像也不是特彆難了。
——欲望,得不到的欲望……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無論做什麼都成功不了,但是我可以學會放下呀……就像從良說的那句,既定規則……而我又將誰的標準化作我的人生標尺?
放下第一次做不到,那就放下第二次……我遊行……我遊行……我遊行……
這次放不下,總要學會放下的,最終,那麼極端的痛苦後,才明白,生活的真諦在於……當然有很多,欣賞自己,做自己,把握當下。
但是,有人愛我呀,父母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們。
我愛我所愛的人容傾,他亦愛我,這是一件人生幸事。
當時遊行很羨慕顧鳶與聶沉的親密無間,如今他們分道揚鑣,彼此相恨,甚至對他冷嘲熱諷他是個懦夫,開口說喜歡很難麼?你放下獵人的立場很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