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 莫名想見那個曾經最不願沾惹的人……(1 / 2)

一挽 秦關客 4857 字 9個月前

馬車顛了一路,停下時,陳良玉已經睡了一陣兒了。

陳灤先下了馬車,回過頭來攙扶她。她一手搭上陳灤的手臂,踩在腳凳上一瘸一拐地著了地。

府門外那一排銀杏樹上被一場急雨奪去了半壁生機,灑掃的下人們正清理著掃成一堆的樹葉,見陳灤帶她回來,忙丟了手上的掃帚簸箕跑去內院報喜。

“小姐回來了!”

“小姐回來了,小姐真的回來了!”

陳良玉仍是不適應白花花的日光,遮著眼往家裡走。

善媽媽風一般拐著步子,叫素襖羅裙擁促著往大門那邊去,見陳灤攙扶著一個如同被炮轟過的小黑人兒進了門,鼻子一酸,呼天搶地。

“我的小姐啊~我的小姐啊……你這是受了多少苦啊!那幫殺千刀的,好好的人就給折磨成這樣了,這讓我老婆子怎麼跟夫人交代啊……”

陳灤握拳咳嗽一聲,是嫌她吵了,“善媽媽,你去給小姐備身乾淨衣裳,讓小姐去溫泉池裡沐個浴,小姐的房間收拾了嗎?”

善媽媽拂去眼角濁淚,應著:“收拾好了,見天兒地收拾著,就等著小姐回來呢,小姐先去沐浴,老婆子一會兒就把衣裳給你送來。”

“吃點東西再去,不然容易暈在裡邊兒!”

一個渾厚的聲音由遠及近,陳良玉看過去,嚴百丈正大步跨過來。

“是,嚴伯。”

她向來不敢忤逆嚴百丈的意思,那是學生印在骨子裡的對老師的恐懼。

嚴百丈看著她,幾番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說出什麼,避著人群抹了把淚兒。

不再偉岸的背看起來更加蒼老了。

***

溫泉池是陳灤後來才讓人建的,搭了一處暖室,在內僻了幾處泉眼。

周圍的樹木花草沒有覺出冷氣,依舊長得繁茂,花圃中甚至還有新結出的花骨朵。

陳良玉褪去衣衫,那一身辨不出顏色的破衣爛衫被堆到地上。

踩著略低於地麵的青磚水道往裡去,溫熱的地下水淌過腳背,潺潺響動。

府中丫鬟婆子知道她沐浴不喜讓人伺候,備好了衣物和梳洗物什便退了出去。

三米長的水道走完,她踏著石階下到圓池中,將自己浸在冒著熱氣的溫水裡,冰涼的四肢開始回暖。

水霧氤氳了整個暖室。

浸濕帕子先糊了把臉,輪廓分明起來。高聳的眉橫骨使陳良玉天生帶了一股英氣。

濕帕一寸一寸擦過肌膚,表麵的臟汙被水衝刷掉,便顯出了肌膚原有的細膩瑩白。長發鋪散在水中,如濃墨般被水浸染開,皮膚上的紅點似雪中點綴的紅梅。

美人畫卷,不過如是。

她靜坐了一會兒,被溫水包裹著,暖意熏得她腦袋有些暈眩,險些昏睡過去,渾然不知身後的屏風一側探出了一顆小腦袋,正好奇地看著她。

方才為了應付嚴伯隻胡亂塞了幾口吃食,她身體本就虧空,體力漸漸跟不上,前額大汗涔涔。

若不是以往嚴以律己,束身自持,體格底子好,她眼下怕是站也站不住了。

再泡下去怕是會饑厥。

於是她起身,帶起了一身水花。

腳剛踩上池底的一層石階,就被屏風後露出的那雙眼睛嚇得撲通一跳,呼吸都慢了半拍。

陳良玉下意識捂住胸前的風光,“什麼人!”

屏風後挪出來一個三四歲的女童,穿著粉桃繡花短衫,脖子上掛著一枚精致好看的長命鎖,被她厲聲一嗬,一陣風似的跑不見了。

“安兒…”

她看清那女童的樣貌,掛了寒霜的臉色如遇暖陽,冰雪消融。

那是她大哥的女兒,一直是陳灤在帶。她出庸都時陳懷安還不記事,不認得她也是尋常。

相彆三載後的晤麵,本該溫馨和諧,卻因她聲色俱厲的一聲呼叱碎了一地。

陳良玉無辜地搖搖頭。

換好衣服出了暖室,抽了根絲帶,將發隨意束上。

她的長袍全是修身窄袖的樣式,縷帶一束,裹挾著腰身顯得人身材英挺。

香肌瘦幾分,縷帶寬三寸。

她相較之前瘦了不少,以前的衣裳穿在身上鬆垮垮的。

從暖室出來入眼的是一座依山傍水的雅致閣樓,依的是假山,傍的是假水。

從地底下挖出來的一小汩溫泉,引入假山,再從假山上引流入內泉,營造出一種高山流水的高雅意境。

溫泉池裡的水也是由此處的泉眼引去的。

閣樓門框之上懸掛的牌匾題著的字氣派非凡——關雎樓。

謝文希曾在這裡住過。

踏過一座朱紅色拱橋,關雎樓近在咫尺。

陳良玉駐足。

她凝視著黑漆木門,似乎在期盼著下一刻那門就會從裡處打開,她想見的人會端著儀態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個宮衣侍女。

陳良玉驚覺自己變得有些古怪,竟無端地想見謝文希。

憶起初回上庸城那段時日,謝文希可以列進她最不想接近的人前三甲。

關雎樓與陳良玉居住的良苑中間隔著道兩折廻廊。

廻廊架於內泉之上,廊下寂寂秋色落寞蕭條,內泉的水叮咚流過,溫熱的水汽蒸騰著,閣樓周圍雲霧繚繞,乍一看確像人間仙境。

走上廻廊,陳灤正哄著陳懷安吃些輔食。陳懷安先看見了她,受驚地朝陳灤身旁躲,又經不住好奇冒出半個頭窺探。

廊椅上放著一個孩子玩的撥浪鼓,陳良玉隨手撿起來撥了兩下,瞧著鼓麵上的小老虎圖案輕輕揚起嘴角。

沾染童真的東西總是有種莫名的治愈力,能將人心中的憤恨、不甘淨化。

她一身殺意未平,恐漠北帶回來的暴戾與野蠻嚇著陳懷安,站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