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府 府上缺一位執掌中饋的當家人。……(2 / 2)

一挽 秦關客 4637 字 9個月前

“還真是,你怎麼這麼了解他?”

“當然,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最親密的人,也可能是你的對手。”

如果說蔣安東最頭疼的人是高觀,那陳良玉也有一個最令其頭痛的人,就是這個北雍二皇子翟吉。

難纏的主!

拋開昔年北境戰場上的交鋒不談,他在上庸城為質的那幾年,兩人也是明爭暗鬥不斷。

倘若凜朝與北雍在十年二十年後依然注定有一場你生我死的戰爭,翟吉定為心腹大患。

馬圉[1]牽了兩匹好馬來,調好了鞍與韁,又呈上一頂垂肩幕籬。

謝文希係上帽帶,將帽裙撥下來掩麵,選了那匹稍矮的馬。

雖說兩兩相較這匹馬是矮了些,但宣平侯府皆用軍馬,本來就比尋常的馬匹高大壯實,即使矮了幾寸,謝文希的額頭也才將將與馬背齊平。

陳良玉問:“可以上嗎?”

“可以。”謝文希下巴朝上一揚,腳踩著馬鐙就跨了上去,握緊了韁繩。

陳良玉見狀,腳一蹬也跨上馬背,二人穿堂風一般縱過街巷。

謝文希禦著馬韁,偏過頭對陳良玉道:“這馬的腳力比紅鬃可差了點兒。”

陳良玉回她:“差了可不止一點兒!”

紅鬃是陳良玉十三歲那年在北境從一馬販商隊那裡用半貫銅錢討換來的。

大營對軍馬的選拔極為嚴苛,陳良玉對坐騎更是挑剔,營裡的馬來了一批又一批,始終沒有合她心意的。

有一日商隊過境,驅趕著馬群,馬群最後晃著一匹病歪歪的小紅馬,看樣子撐不了幾時就要倒在大漠荒野中了。

紅色鬃毛難出烈馬,這種馬出生就是馱貨物的命。可就是眼緣到了,陳良玉一眼看中馬群後掛墜似的紅鬃。

商隊老板聽到她要買那匹病馬回軍營,好心勸道:“姑娘眼拙了不是,那匹馬眼見兒就不行了,就算治好了養它在軍中也是無用的,這個體格的馬,跑兩步就喘,馱不了人。”

陳良玉道:“我就要它,你說價錢便是。”

商人思索著,半刻,道:“姑娘想留著它,給半貫錢就算了,算是償了我這些天喂養它的口糧。”

於是,陳良玉便用了半貫銅錢,淘下了一匹價值千金的赤炭火龍駒。

四個月悉心照顧,同吃同住,兵士們眼睜睜看著一匹病秧子小馬脫胎換骨,蛻變為鐵騎烈馬。

鐵甲籠頭一戴,八麵威風。

逢軍中盛事賽馬,紅鬃每次都能拔得頭籌,將她父親陳遠清的青鬃獸和大哥陳麟君的黑龍駒都比了下去。

紅鬃性情雖算得上溫良,卻極其認主,又通人性,除陳良玉之外,旁人若想指揮它,它便是動一下也懶得動。

萬賀伊始,上庸城的大街上多了許多身著異族服飾的人,街頭巷尾張燈結彩,廟會也是一等一的熱鬨。

沿路拐了兩個彎兒,謝文希便勒了韁繩,“籲~”

馬兒前蹄高高翹起,嘶鳴一聲,穩穩停下。

謝文希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看了一圈,歎口氣,道:“我不識路了。”

陳良玉早知她會如此,也並不意外,左韁稍微帶了一下,馬兒便會意地朝西邊兒的路上奔去。

謝文希緊跟上去。

兩匹駿馬並駕齊驅,佳人並肩,美輪美奐。

西市這會兒正是早集,道旁圍滿了叫賣的菜販和提著籃子挑揀講價的大嬸,她們隻得慢速徐行。

四下看看,竹編的擔子裡排列整齊的蔬菜還沾著露水,新鮮得很。

熙攘的菜市口一隊人馬尤為惹眼。

一家子老小十幾口人被套上繩索,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被酷吏呼喝驅趕著往前走,男女老少無不悲戚。

陳良玉定睛看了看,認出了走在最前頭的那人,“好像是,趙興禮趙禦史?”

昔日她出兵剿賊,首先上書彈劾她的便是這位姓趙的禦史。

謝文希撩起幕簾透出一條縫隙,露出靈氣動人的眼睛,朝那邊瞧了一眼,對陳良玉道:“你身子虧空重,還未全養好,見不得太重的血光,我們彆往那邊去了,換條路走。”

“趙禦史這是?”

謝文希重又將垂紗放下,看不見底下是什麼神色,少頃,隻聽她道:“皇兄判了他滿門抄斬。”

“所犯何罪?”

“謀逆。”

陳良玉心裡明白了七八分。

一個小小的禦史,又是文官,一無兵馬二無領地三無黨羽,謀逆一罪簡直天方夜譚。

猜想是此番陳良玉回庸都被嘉寧帝赦免,其中緣由暫不可為外人道,趙興禮不察,隻覺天子昏聵,多番憤而上奏痛斥,在朝堂上鼓動人心,惹了聖怒。

朝中對此事有成見的並非隻有趙興禮一人,嘉寧帝正憂心如何壓下去這些申討的聲音,他上趕著充了出頭鳥,便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給他。

“也算是個正直的言官,”陳良玉道,“可憐了子孫和老人。”

謝文希道:“朝廷當下不需要正直的人,他或許稱得上是儘忠職守,可眼下一個能帶兵打仗的統帥,遠比一個能直言彈劾的禦史來得重要。”

“伴君身側,不懂得審時度勢,他死有餘辜!”

謝文希說完不再停留,調轉了馬頭。

陳良玉最後朝那邊看了一眼。

重枷之下,趙興禮頭發蓬亂,躬著腰身被解差推搡向刑台。

陳良玉腳下這匹馬很有靈性,不等她夾腹,便識路一般飛奔著跟上謝文希。

遠處,趙興禮已被按跪在染了一層暗紅血液乾漬的斷頭台上,衝冠眥裂,竟憑空生出莫大的膽量,朝天大罵:“陳灤小人!你以公徇私,陷害忠良,禍國亂政,你不得好死!君王昏庸,天地無道,我大凜終將亡矣!”

劊子手一口辛酒噴過刀口,酒滴灑在半空,陽光下似細密的棉絮。

刀鋒凜然,齊齊揮下,罵聲與啼哭聲皆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