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了幾日,陳良玉身體見好,被風沙磨礪的皮膚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細膩。
她取了瀾滄劍來,在院子裡肆意揮灑,活動筋骨。
謝文希立於門後,靜靜地看著。
陳良玉頭發隻簡單地束了一縷,氣流隨劍而動。她眉骨優越,鼻如鷹喙,提起劍,衣袂翻飛間給人以鷹擊長空的凶猛感,無端地叫人不敢靠近。
一套劍法舞完,陳良玉腦門上發了汗,走到院中的亂石堆疊的石桌前提起一壺冷茶仰著頭往口中灌。
纖細修長的脖頸露出來,喉嚨上下滾動著。茶水撒了些到胸襟上,水墨一般暈開。
餘光不經意掃過良苑的門,發現一人影站在那裡。
她扭頭看過去,門下正站著一位清貴佳人。
謝文希著一襲霜白織錦長裙,似她人,平寧而瑰麗。
陳良玉忙擱下茶水壺迎上去,手腳有些慌亂,竟連揖禮都忘了見,“長公主,你幾時來的?”
謝文希目光落在她喉間一點水漬上,那片脂玉般的色澤被東升的太陽直照,映出鋥亮的光。
她反射性地想抬手去擦,想了想,最終隻掏出了帕子遞出去。
“剛到,看你在練劍,便沒有打擾你。”
深秋的豔陽天早晨也還是有寒氣,那塊兒被謝文希盯過的地方一陣兒涼一陣兒燙。
陳良玉不著痕跡地將那水跡抹掉,剛要把錦帕歸還,謝文希等了半晌,沒聽到她請自己進去坐,便不等她開口請,自己抬腳往裡走。
陳良玉遞了個空,收回了手,把那方錦帕繞著手指絞了一圈握在手裡。
“怎麼也沒人通報一聲,當真失禮。”
謝文希粲然一笑,道:“怎麼,不歡迎我來?”
“沒有。”陳良玉隨同謝文希身側走著,道:“殿下怎的這時出宮?”
“皇兄將父皇的老府邸賜給了我,允我開府彆居,我從宮裡出來,路過侯府,順便來看看。”
陳良玉認真思量著皇宮、侯府與先皇舊邸之間的方位,半晌,她才開口道:“先皇舊邸在上庸北,侯府在西南,從宮裡來豈不是要繞很遠的路,怎會路過?”
謝文希沒說話。
陳良玉又道:“先皇舊邸得大修才能住人吧,殿下現在便搬出來?”
謝文希駐下腳步,稍稍側頭,道:“你怎知道,你去過我父皇的舊邸?”
“嗯,路過。”
謝文希進了陳良玉的廂房,左右掃了一眼,梨木屏風將房間分割成兩半,外側簡單擱置了一張香木桌,兩把椅。
她自顧自找地方坐下,道:“是得大修,所以在我的府邸沒有修繕好之前,你得收留我。”
陳良玉抱著瀾滄劍斜倚在門框上,聽見這話,嘴角彎出一個很輕的弧度,“那,我叫人把你住過的關雎樓收拾出來。”
“好,就這麼辦吧。”謝文希應道。
隨後兩人便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一坐一立,室內寂靜無聲,任由沉默無聲地蔓延。
陳良玉背後的光斜撒下來,映在頭頂的發絲上朦朧一片,逆光看去,五官更加幽峭深邃。
高岸深穀,直視便如凝望深淵。
可那雙眼睛燦若星辰,美得攝人心魄,即便清楚那是萬丈高崖,也叫人心甘情願赴之。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謝文希道。
陳良□□穿了她的心思,直言道:“殿下想去哪裡,臣女陪同就是。”
“隨便,去哪裡都行,就當是祝賀本宮喬遷之喜。”
陳良玉略一點頭,應聲道:“也好,看看你府上缺些什麼,可去置辦一些。”
“府中事務內司監會去辦,不過……”
謝文希似是不經意,輕飄飄道:“倒是缺個執掌中饋的當家人。”
陳良玉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說及此事,一時錯愕,竟忘了該如何作答。
纏在手心的帕子絞得更緊了。
“隨口一說,玩笑話。”謝文希給自己打了個圓場。
陳良玉笑了笑,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笑得有多勉強。雖如此,她還是順著謝文希的話說道:“都開府了,是該好好選一選駙馬。”
謝文希看過來,陳良玉在與她目光相觸的一刻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謝文希道:“要麼,你來我府上主事啊?”
“好啊。”
陳良玉不假思索地應道。
“我如果,是說真的呢?”
“那我就去。”
她回答得太過乾脆,反倒叫謝文希失了方寸,默默閉口了好半天。
緩醒後,謝文希道:“走吧,帶你去西郊馬場散散心,北雍二皇子說今天有個大彩頭,故弄玄虛。”
說著便往外去。
陳良玉將劍丟給正在灑掃的下人,拔腳跟上去。
在她專心養病的這幾日,各方俊傑已在賽場上酣然廝殺。
“馬場?今日是比騎射?我們凜朝的騎射向來難逢敵手,這一項有什麼看頭。”
謝文希給了她一個神秘的眼神,似乎是告誡她彆太自信,“青年騎射尚無敗績,可北雍放棄了所有青年賽手,把寶全都壓在了幾個總角少兒身上,拚死壓我們一頭。”
陳良玉哼一聲,道:“倒像是翟吉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