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勝負欲又開始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作祟,不服氣地說:“誰說的?你是要坐公交吧,從教學樓走到公交車站可不算近,淋一路衣服都會濕的。”
他先是看了我一會兒,隨後喉結滾動卻欲言又止放棄了爭辯。
不知道是被我說服了還是覺得與我爭論沒有意義。
於是他撐著傘,我倆並著肩在淅淅瀝瀝的夜雨裡往公交站走去。
折疊傘不大,塞下兩個人有些擁擠,他把傘往我的方向傾斜,大半隻胳膊淋著雨。
我剛才就是衝動當熱心市民,這會兒才意識到,離公交站還有一段路程,必須得找點話題聊才行。
總不能指望他主動開口,據我的細心觀察,隻要你不跟他說話,他是絕對不會跟你說話,而你跟他說話,他也不一定跟你說話。
但好歹是同班同學沉默一路也太尷尬了,我的心理素質不達標,招架不住。
於是我隻能想方設法開始尬聊。
問他家住在哪裡,初中是哪個學校的,在班上和誰是初中同學,準備選文科還是理科......
他就跟沒有感情的答題機器一樣,我問一句他回答一句,言簡意賅沒有一點多餘的話。
問到後麵我實在沒問題問了,又不是查戶口的,總不能問他老家村口的大黃狗叫什麼名字吧。
眼看著離公交車站竟然還有一段距離,被掏空了的我隻能把話題從他身上扯開了。
雖然覺得應該不至於這麼離譜,但也不排除他根本對周圍人不感興趣的可能性,我還是有些許不放心地問了句:“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吧。”
江清淮的回答惜字如金:“嗯。”
“我叫什麼?”
“寧嫣。”
聽聞他能準確無誤說出我的名字,我發自內心地給予了高度讚揚:“哇,好厲害!”
“......”
少年微微側臉,臉上寫滿了無奈。
我決定再考考他:“那知道是哪個寧哪個嫣嗎?”
“......”
他再次用沉默做了回答。
我見他不說話了,很貼心地怕他沒搞清楚自我介紹起來:“寧是寧采臣的寧,嫣是王語嫣的嫣。”
“......”
少年被我弄得短暫成了啞巴,而且眼底的迷惑是越來越深。
不要這麼看我,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尬是尬了點,但好歹是熬到了公交車站。
我就住在公交車站前的小區,我估摸著覺得打傘遜斃了的他一定不肯帶著傘走,於是我從傘裡鑽出來飛速跑向了小區的大門。
然後轉身把校服拉起來撐到頭上,大聲跟他說:“我家就在這裡,不需要傘了,傘借給你當一路撐傘的謝禮了,明天還給我就行,拜拜啦!”
說完我就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小區裡。
對我來說,這隻是一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硬核“助人為樂”經曆。
後來江清淮跟我說,他一直看我飛奔著濺起了飄揚水花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裡才轉了身。
我並沒有料到不過一把傘,一段路,幾句硬憋出來的話就在少年的心底撒下了悸動的種子,最終開出了苦澀的花。
我為了給他擋雨撐起了傘,而其實雨是從我撐起的傘裡落下的。
其實如果故事停留在這裡隻要他不說我永遠不會知道他對我的感情,而一直把傘朝我傾斜的他永遠不會說。
少年的愛意隨雨落而起,也終究會隨雨停消散,時間會抹平一切。
無疾而終才是青春的常態,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隻是小說裡美好的願景。
但我忽略了人生的戲劇性,陰差陽錯和一個人的執著。
兜兜轉轉,浮浮沉沉,我與他再次相遇在了瀟瀟的夜雨裡。
我撐著傘往約定的地點朝他走去的時候,撥動了停滯的齒輪。
可即便是在這裡,一切也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但我因為貪婪,自私與愚蠢犯下了絕不可以的錯誤。
我不該答應他的,我不該喜歡上他的。
我更不應該在喜歡上他後又因為蔣逸呈的一句話和一個眼神再次翻滾絞痛得不到停息。
往停車處走的路其實不長,但我卻總覺得走了很久很久,像至今為止的人生一般漫長。
我數不清是第多少次複盤了來路,想著回到哪個時間節點才能不走到這個支離破碎的結局。
然後得出結論,回到一切的原點。
蔣逸呈也好,江清淮也好,要是沒有遇見他們就好了。
走到車前,江清淮把我脖子上的圍巾取下,打開車門輕聲問道:“周日要去看櫻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