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蘭澤多芳草。(2 / 2)

涉江采芙蓉 聞妙香 3509 字 9個月前

拓跋蘭問他:“南朝,是什麼樣的?”

拓跋斯何曾去過南朝,不過是有些耳聞。他翻身坐起,絞儘腦汁,想得耳朵都紅了,終於眼睛一亮:“那裡有經年盛開的荷花,還有絲綢做的衣裳——就像之前阿娘穿的那件青色裙子那樣。”

拓跋蘭聞言露出向往的神色。

慕容氏有件極美的裙子,柔軟明亮仿佛春天的饒樂水,襯得她一向冷淡的那張臉都要嫵媚幾分。可惜她隻在兄妹二人的阿耶死的時候穿過一次,也從沒提及是何處得來的。

拓跋斯那時就躊躕滿誌地說,自己要踏平三部、進入漢人地界,讓妹妹也能得到一條那樣的裙子。

拓跋蘭還是有些猶豫。拓跋斯也不急,讓她再好好想想。

出了帳子,天地灰茫茫。遠處的陰山結滿了霜,仿佛永遠也不會再化開似的。拓跋蘭心情有些鬱悶,換了身厚衣服,驅馬來到陰山下。

這裡葬著很多人,她的阿翁、阿婆,還有阿耶,都長眠在此。拓跋蘭經過他們被族人掃得乾乾淨淨的石室,隻停留了一會,又朝前走去。前麵是莫槐的石室。

拓跋斯不讓族人為他清掃石室,他大多時候都是寬容的,唯獨在這時十分專橫。拓跋蘭看到石室外的霜並不算太厚,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有人來過了。

她想不到有誰這樣大膽,卻也沒有多想,就坐了下來。

其實她並不太信莫槐會做出那種醜事,可她也不願意懷疑自己的阿娘。莫槐已經死去,鮮卑人沒有這樣厚鬼薄人的傳統,隻是都向生看罷了。

遠處傳來馬蹄陣陣。

拓跋蘭又驚又疑,伏在地上聽了一會,知道來人不多,才稍稍安下心來。又怕是柔然人,見了自己要順手捉去,一時有些後悔孤身前來。

風吹草低,茫茫天色裡有幾人驅馬前來,慢慢地,她看清那是幾個穿得和大司馬很像的人。

他們是漢人。

拓跋蘭警惕地藏進石室。

幾人在石室外勒馬。

一個穿胡服的男子回頭道:“郎君,這裡會是鮮卑山嗎?”說的是漢話。

有一會子沉默,另一個聲音說:“誰知道呢。”都倦倦的。

他們同眾人走散,途中遇一鮮卑男子,便問歸途,那男子道,翻過鮮卑山,一直往東南走便是。這人口音怪異,嘰裡呱啦說了半日,他們才聽懂這些。道謝後便上路,找了兩日,發現處處是鮮卑山,還有牽著馴鹿的人說那其實叫大角鹿山的。

又一個聲音響起:“天快黑了。”

拓跋蘭心下一慌。她有些怕黑,天黑了便不一定能找到回部族的路,阿乾知道她遲遲未歸會擔心的。

她回頭看了看幽深的石室,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出去。向前邁出一步,又緊張地退了回去,腳下卻“哢嚓”響起細微的骨頭碎裂聲——那是族人為莫槐殉葬的羊骨頭。

石室外靜默一瞬,拓跋蘭聽到有腳步聲飛快朝石室而來。

出去了還能搶過馬就逃,這裡頭可是死路一條。拓跋蘭快速想了想,把心一橫,大步走了出去。

那個穿胡服的男子就停在幾步外。

見她出來,手立即按在劍上,死死盯著她,一眼也不肯錯。

他們是四個人。

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七寶,回來。”拓跋蘭聽出來,這是之前沒有說過話的人。

那男子回頭看看,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回。

草暗雲昏,天下如紗罩一般。她用力睜大眼睛,有些好奇地向那邊探頭望了望——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子,騎在一匹紫騮馬上,麵容清俊,並沒有像旁人一樣束冠,隻是束起一些烏發,一些任其垂落。他的眼睛是最容易讓人將他同胡人區分開的,狹長、眼尾上揚,透出一種從容清貴的氣度。

拓跋蘭想起躺在自己身後這間石室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