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寧錦嫿心情複雜,她緊緊扒住浴桶邊緣,澀然道:“出去!”
身後人沒有回應,隻是那雙大掌依然固執地按在她的後肩上,力道大得發疼。
寧錦嫿深呼一口氣,她想維持冷靜與體麵,可開口卻是習慣性地尖酸刻薄,“我倒是不知,堂堂鎮南王何時有了偷窺女人洗澡的癖好?說出去簡直貽笑大方。”
……
“為何要說出去。”
許久,男人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看自己的女人,天經地義。”
寧錦嫿一窒,恍惚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陸寒霄,人如其名。生情冷清,淡漠寡言,從他嘴裡吐出一個字比金子都矜貴。這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怎變得如此孟浪。
她還沒反應過來,粗糲的大掌緩緩在身後遊移。陸寒霄在滇南這一年腥風血雨,睡前都要在枕邊放一把長刀,掌心刀繭粗厚。
他下手又沒輕沒重,京中嬌養的雪白皮肉哪兒經得起他這樣糟蹋,不過三兩下,原本白皙的後背已經紅了一大片。
“嘶,你要弄死我就直說!”
寧錦嫿忍不住痛呼出聲,她泄憤般的砸向水麵,浴桶裡的水嘩嘩作響。
陸寒霄方知自己弄疼了她。
當然,想從他嘴裡聽到一句“對不住”是不可能的,他采取一貫的對策——沉默。
夫妻多年,寧錦嫿了解他了解得透透的,她冷哼一聲,自己拿起水瓢往身上澆水。兩人誰也沒說話。
一室寂靜。
大約一炷香後,桶裡的水慢慢變得溫涼,寧錦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知道自己大約是等不到抱琴來添熱水了,正猶疑著要不要起身出來。
房裡的水霧幾乎散儘了,她一轉身就能見到那個男人的臉,那人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她卻是一絲.不掛赤身裸體,兩相對比,實在是羞煞人。
可她又不願在他麵前露怯,她已經為他孕育過孩兒,這副身子早不知被看了多少遍,如此扭扭捏捏,反倒顯得矯情。
寧錦嫿這廂天人交戰,陸寒霄先看出端倪,他俊眉微挑,伸手把她的裡衣搭在浴桶邊緣。
寧錦嫿咬了咬牙,“你——你出去。”
“……”
暖黃的燭火下,女人玲瓏有致的身子在屏風上映出剪影,她似乎慌亂,纖細的指尖翻飛,在鼓囊囊的胸口一下下地係扣子。
屏風後的男人目光沉沉,忽覺口中有些乾。
似乎……比之前豐盈不少。
不過也就那裡鼓,腰身卻是極細的,他一隻手就握的過來,思及此,他眉心微蹙。
他才一年不歸,這幫奴才就敢如此怠慢主子,當罰。
寧錦嫿收拾妥當出來,正好對上陸寒霄的沉沉的目光。他常年身居高位,沉著臉不苟言笑的樣子,讓人無端膽寒。
她忍了忍,還是沉不住氣,“既然如此不喜,何必深夜來我這裡。”
為何不回永濟巷的世子府,非要來京郊她這一方小院落。既然來了她這裡,又為何擺出一副不愉的樣子,給她難堪。
兩人剛見麵,她不想和他吵。索性彆過臉,“我這座小廟,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請回罷,王爺。”
陸寒霄沉聲道:“彆叫我王爺。”
他不喜歡。
她對他有很多稱呼,最早是“世子”,後來是“三哥”,再後來他們成婚了,她喚他“夫君”,甚至直接叫“陸寒霄”三個大字,他都不會皺下眉頭,但這聲“王爺”卻讓他心頭發堵。
他不由想起上一年,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
也是在一個雪夜,他回滇南前特地過來一趟,向她辭行。她當時已經搬離世子府一段時日,聽到後怔了怔,說,“你彆回去。”
她說鈺兒還小,等再過兩年,至少等他能自立,他愛去哪兒去哪兒,是生是死,與她再無瓜葛。
他們都知道此路的艱險。
那時,老王爺纏綿病榻許久。在此之前,滇南已經發生了好幾次內亂,均被陸寒霄的兄弟們鎮壓下去,其中他的大哥最勇猛強悍,贏得一眾老臣的擁護。
滇南民風剽悍,京城嫡庶那一套在那裡不頂用,王位有能者居之。況且隨著這兩年不打仗,養得兵肥馬壯,已有隱隱不服皇權之勢,陸寒霄這個京城長大的世子空有一個名頭,一沒人二沒權,簡直是去送死。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在那個時候回去,寧錦嫿更不能知道,他從不對她說朝堂之事,而且他們夫妻相見向來劍拔弩張,從來不會好好說話。
不出意外,兩人又一次不歡而散。寧錦嫿冷笑道,“京城離滇南千裡之遠,你我再見不知何日何月。夫妻一場,我在此先恭祝王爺,得償所願。”
“滾罷。”
……
誰也沒想到,陸寒霄僅僅用了一年,就坐穩了鎮南王的位置。
整整一年,兩人沒有通過一封信,他知道她氣極了。滇南的夜空很沉,在無數個深夜裡,他看著遙遠的天幕,心想這樣也好,萬一他死在滇南,她倒不會太過傷心。
如今他好好站在這裡,刀光血影裡滾過一遭才有了現在的“鎮南王”,可從她嘴裡說出來卻異常刺耳。他總會想那天她的模樣——她神色很冷,看向他的時候,眼底似無半點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