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她拚了命,把他帶到這世上,卻又拋棄他,讓他受儘苦難。
他曾微服出宮,天橋下的算命老瞎子說他是天煞孤星的命,這輩子親緣淡薄,莫強求。他一直謹記在心,對什麼父親、母親,從不抱有期待。
他隻要活著,繼承他老子的位置就足夠了。
他一直以為如此,可這幾日來,他享受過了寧錦嫿的寵愛——那是他從不曾得到的,不夾雜任何算計的愛。他為此感到新奇,就像住在沙漠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捧水,陌生又甘甜。
可給這捧水的人慷慨又吝嗇,給了他,卻又要硬生生從他手裡分走一半。
憑什麼!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心底悄然滋長,蔓延。
陸鈺內心陰暗地想,他是她的親兒子,日日活得如履薄冰,而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東西,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所有!
這不公平。
他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搖床上的小嬰兒,無數陰翳的想法暗生。
寧錦嫿不知陸鈺心裡在想什麼,見他認真地看著寶兒,以為她終於說動他了,心中暗喜。
“鈺兒。”
她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小心,“母親跟你商量個事。”
“您說。”
“我數著日子,年前總要去將軍府走一遭,無暇顧忌府裡。你若是得閒,能不能……照料寶兒一日。”
陸鈺還是個孩子,她能指望他照顧什麼呢,隻是尋個由頭,讓倆兄弟相處一段時日罷了。
寧錦嫿想留在京城陪陸鈺,但夫妻多年,她十分清楚陸寒霄的脾氣,那人骨子裡自傲與獨斷,他既說要帶她走,她的意願便不算什麼。倘若最後真鬨到那一步,她被他強行帶回帶滇南,日後再見,不知何年何月了。
鈺兒和寶兒是親兄弟,卻因為她的一念之私不能相認,寧錦嫿一想,覺得既對不住寶兒,也對不住鈺兒。
她道:“寶兒很乖的,吃飽了不哭也不鬨。”
陸鈺垂下眼睫,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兒子課業繁忙……”
“沒關係,不用你做什麼。”
寧錦嫿忙道:“寶兒有四個奶娘,我再把抱琴給你留下,她心細,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成……鈺兒,算母親求你了。”
聞言,陸鈺抬起頭,反問道:“母親當真放心把他交給我?”
“放心。”
寧錦嫿笑了笑,她以為陸鈺怕她不相信他的能力,篤定道:“你雖年齡小,但做事沉穩,母親再放心不過了。”
陸寒霄少時孤身一人入京為質,行為舉止從容,頗有大家風範。陸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寧錦嫿相信他。
陸鈺沉默半晌,道:“既如此,兒子恭敬不如從命。”
他勾起唇角,和寧錦嫿肖似的小臉上掛著笑意,“我若照顧不周,母親可不要怪我。”
突兀地,寧錦嫿感到一絲不舒服,說不上來。
她搖搖頭,壓下心底的怪異。
她把陸鈺叫到自己跟前,拉著他的手,柔聲道:“看你說的,母親怎麼舍得怪你呢。”
她永遠對他有愧疚,她的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