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棠院。
那晚大雨後,連續幾天都是好天氣,冬日的陽光散在院落裡,帶來陣陣暖意。
許是宮裡的太醫醫術高超,也或許是陸鈺的到來讓寧錦嫿心懷慰藉,不出幾日,她已經養的麵色紅潤,恢複如初了。
“寶兒,來,笑一笑。”
寧錦嫿未施粉黛,一頭烏黑的秀發僅用一根絲帶束起,身上隨意披著一件薄綾衣,雪白的手臂直接露了出來。她手持撥浪鼓,在搖床前輕輕晃動。
繈褓裡的寶兒小臉紅撲撲,緊緊攥著小拳頭,小胳膊小腿兒揮舞得起勁兒。
“哎呦,讓你笑,沒讓你流口水。”
寧錦嫿輕柔地擦拭他的唇角,語氣十分無奈:“你個小祖宗,晚上不肯睡要哄,白天要你笑還要哄,真真難伺候。”
她轉頭問一旁的陸鈺,“你說是不是?”
陸鈺隨意掃了搖床一眼,附和道:“母親言之有理。”
那樣子,一看就很敷衍。
寧錦嫿聞言,神色一黯,心裡不是滋味。
那日鈺兒被陸寒霄喊去書房,不知說了什麼,後來鈺兒就搬來了她的嫿棠院,日日晨昏定省,親侍湯藥,讓她頗為熨帖——到底是從她肚子裡麵爬出來的,血脈相連做不得假。
養病這段時日,母子兩人近親不少,恰好寶兒也在她身邊,寧錦嫿想趁機培養兄弟倆的感情,但她此時沒辦法說出寶兒的身份,大兒子對這個不明來由的小家夥始終淡淡,連句“弟弟”都不肯承認。
就連在她跟前,也隻是看在她的麵子上,象征性問兩句,十分不走心。
寧錦嫿輕輕搖晃搖床,看著繈褓的吃拳頭的寶兒,忽道:“鈺兒,你過來。”
陸鈺聞言走上前,“您有什麼吩咐?”
寧錦嫿回道:“無事,母親隻是想讓你看看寶兒。”
“……”
陸鈺正猶豫,要怎麼委婉地告訴母親,他對這種小嬰兒沒有興趣。卻聽寧錦嫿道:”你看,他像不像你父王?”
陸鈺的心頭劃過一絲怪異。
他此時才第一次正眼打量搖床上的寶兒,他看起來好小,肉嘟嘟的,外露的白胳膊一節一節,像個蓮藕。
他注視許久,實在看不出眼前這個肉乎乎的小東西和陸寒霄有半分關係,遂道:“恕兒子眼拙。”
陸鈺自問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寧錦嫿不以為忤,她嘴角噙笑,纖長的手指撫摸著寶兒的額頭,“你看,他前額跟你父王一樣,天庭飽滿,貴氣自成。”
說罷,撫向寶兒的眼角,“你看他的眉眼,長眉俊目,鼻梁英挺,若是再長開些,不知道有多好看。”
接著,又指向寶兒的嘴唇,“他最像你父王的,是唇。都是薄薄的,母親曾聽人說,薄唇的人都薄情,看來日後,世間又要多一個負心郎了。”
寧錦嫿碎碎念著,陸鈺尚小,他根本不能從粉麵團子一般的臉上看出什麼五官,但從寧錦嫿的語氣中,他聽出了她的溺愛。
那種近乎沒有保留的,純粹的愛。
他抬起眼眸,此時恰好一束光透過窗子照在寧錦嫿的側臉上——她很美。
她的美不是清湯寡水,而是十分有攻擊性的美,讓人不敢直視。而此刻的她卻眉眼柔和,淺淺笑著,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平靜的力量。
陸鈺的心就跟幾百隻貓在撓一樣,難受。
他對寧錦嫿的感情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