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折玉輕咳一聲,果斷投降,“確實是有些辣,我平日吃的都很清淡,辣得有些難受了。”
裴折玉這張臉長得好看,被辣得嘴唇都紅了,似乎連那雙陰沉的丹鳳眼都多了幾分豔色。
談輕本來還想看他狼狽的樣子,見他如此鎮定地說完卻立馬喝茶,本就不是真的生氣,趕緊給他舀了一碗排骨菌菇湯試圖補救。
“那你先喝湯吧!”
裴折玉莞爾一笑,搖頭道:“沒事,其實味道很好。”
談輕這才放心,笑說:“前兩天我跟談明和福生吃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差點被辣哭了!”
裴折玉再不得寵也是皇帝親封的親王,有他在,福生是不敢上桌的,後廚還在烤魚,做的是談輕烤糊的那一條,一會兒能給福生和燕一嘗嘗鮮,二人用飯時不需要伺候,所以就將他們兩個都打發進屋裡去了。
裴折玉知道福生,對談明的名字卻很陌生,“談明?”
談輕自顧自夾了一筷子菜進碗裡晾著,聞言點點頭,應道:“我在談家村的同族堂哥。”
裴折玉所有所思。
“你不能吃辣就先吃彆的吧,晚上我讓他們燉羊肉。”
談輕釣魚半天也餓了,說完便埋頭吃起來,裴折玉便沒再問,在排骨菌菇湯和烤魚之間到底選擇了前者,隻偶爾夾一筷子魚吃。
中午日頭大,二人吃完這頓午飯都熱得出了些汗,就在通風陰涼的竹樓裡歇了一會兒,等太陽沒那麼大了幾人才上桃山。裴折玉是自小住在宮裡的人,見過晉國最華美的宮殿,對桃山沒什麼特彆的評價,但也認為這裡的風景即便是在繁華京城裡也是罕見的,有他這話,談輕就放心了。
幾人順路去取了山泉水便下山了,談輕特意多取了一些,讓福生回頭給裴折玉泡茶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折玉喝過山泉水煮的茶,爬山後的那點疲憊似乎是少了幾分。
談輕看裴折玉文文弱弱的,以為他爬不了山,沒想到裴折玉硬是沒出一滴汗,也沒叫過停,下山後才想起來,人家打小就在宮裡跑,兩條腿估計早就習慣走遠路了。
爬過桃山,談輕把自己養的小狗崽跟豬崽們介紹給裴折玉,裴折玉嘴邊總掛著的笑容在聽到它們的名字時滯了滯,可跟著談輕喂豬遛狗,一路上都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天漸漸晚了,工地上的秦如斐也回來了,到了吃飯的時候卻沒來,說是要在房裡寫詩。
談輕沒讓人再去叫他,給裴折玉補上一頓好的,反正晚上的燉羊肉再香,他也隻能看著。
不過吃過晚飯,他還是去找了秦如斐,到秦如斐房間時,這人正愁眉苦臉地啃著蘸醬菜,那醬還是田嬸可憐他隻能吃青菜給的。
談輕一來,秦如斐就跟見鬼似的跳起來,見他身後隻有福生,這才拍著胸口鬆了口氣。
“你怎麼來了?”
“看看你寫的新詩啊。”談輕領著福生進門,看他這一臉心虛,挑了挑眉,“你乾嘛這麼害怕,做賊了?還是以為裴折玉也會過來?”
一聽到裴折玉的名字,秦如斐險些被口中的菜嗆到,捂住嘴咳了兩聲,探頭看向門外,壓著聲音說:“你怎麼能直呼隱王的名諱?”
“為什麼不可以?”
談輕常來他這裡催詩,進屋跟進自己房間一樣熟練,撥開還掛著水珠的那盤蔬菜,找到被擠到角落裡的紙筆,紙上才寫了一個字。
“你的詩呢?”
秦如斐咽下口中的蔬菜,彆開眼說:“再給我點時間,我會寫完的。你怎麼敢叫隱王的名字?他可是皇子,是陛下親封的王爺!”
談輕哼笑一聲,自顧自坐下來,翹起腿來,慢悠悠地說:“你怎麼比我還緊張裴折玉?”
“我哪裡是緊張,這是禮儀!不可失禮!”秦如斐邊說著邊往門外看,總有些不放心,再三確定門外沒有人,這才慢慢挪到桌邊坐下,撿起菜葉子往嘴裡塞,一邊偷偷瞟著談輕,“你不是成親後沒兩天就來莊子了嗎,看起來,你跟隱王殿下相處得很好,你在他身邊就不會害怕嗎?”
談輕是越聽越奇怪,“我為什麼要害怕?反倒是你,你怎麼好像很害怕裴折玉的樣子?”
秦如斐欲言又止,實在沒忍住問:“那你們成親後你卻不住王府,不是因為跟他不和嗎?”
“不是啊,我隻是想出來玩。”
秦如斐有些懷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談輕的眼神清澈且真誠,他似乎是信了,說:“我聽說你們是被強行湊到一對的,成親後夫夫不和,你回門之後馬上就搬出了王府,原來不是這樣,你沒被隱王嚇跑……”
談輕聽得一頭霧水,“我為什麼會被裴折玉嚇跑?”
秦如斐支吾不語。
談輕眯起眼,“不說嗎?”
秦如斐還是怕談輕的,被他盯得抖了抖,隻好老實交待,“你以前可是太子陪讀,也在上書房待過,怎麼會不知道隱王有多可怕?”
談輕沒有原主的記憶,怎麼可能知道以前的事?他要這麼說的話,談輕就更感興趣了。
“說說看。”
“你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沒告訴你?”秦如斐轉念一想,談輕從前滿心滿眼隻有太子,怕是不會留意到裴折玉,更不會主動去提及他,猶豫了下便道:“我也是聽六皇子說的,七殿下,也就是隱王殿下幼年時是很得聖寵的皇子,因為身患隱疾,才慢慢被冷落了。據說七殿下病發時會傷人,沒辦法控製自己,陛下才將他該有的幾個伴讀都撤了,所以整個上書房裡,連公主都有伴讀,唯獨七殿下沒有。”
“還有……”
秦如斐壓著聲音,“你以前可能沒留意,七殿下時常會不來上書房,或許就是因為隱疾發作。後來出宮建府後,六皇子也說過,七殿下總會缺席宮宴,六皇子還說,七殿下這隱疾很可怕,讓我們都離他遠點。”
不說聽到這話後跟著提心吊膽的福生,談輕也有些吃驚,“你說裴折玉他有什麼隱疾?”
“不是我說的!”秦如斐急道:“我也是聽六皇子吩咐,我爹也說不要過問七殿下的事,總之,七殿下是宮中最特彆的存在。我們家有家訓,不會偏幫任何皇子,所以在上書房結課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七殿下!”
他這就說得談輕糊塗了,原來裴折玉少出門是因為有隱疾,而且他連伴讀都沒有嗎?
可一想到這話是六皇子說的,談輕還是很懷疑,“老六還會當著我的麵欺負裴折玉呢,要是裴折玉真的這麼可怕,他怎麼敢欺負人?”
他隻知道秦如斐肯定很喜歡老六,才什麼都聽老六的。
六皇子好歹是秦如斐的前主子,他不好評價此事,隻說:“或許這是六皇子誤會了,不過七殿下身患隱疾並非秘密,我看你最近變了不少,像個好人,才提醒你,你要是要搬回王府,平日可以多上點心。”
他說話時,兩道身影正走近門前,裴折玉站定下來,半隱在黑夜中的臉上神色莫名。
這時,屋中的談輕嗤笑出聲,“你當著我的麵說裴折玉壞話,不是看我像個好人,是拿我當傻子吧?”他說著隨手撿起一棵菜扔向秦如斐,“你看我是跟他睡一個被窩還是跟你睡一個被窩?還在我這裡挑撥是非是吧?說,是不是老六讓你乾的!”
秦如斐慌忙接過菜,臉漲紅了,一半氣的,一半羞的,“你都嫁了人怎麼還口無遮攔?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人讓我來挑撥你們!”
談輕抱著胳膊靠上椅背,拿眼尾斜他,“你看我信不?”
秦如斐冷靜下來,也明白是自己失言了,便有些彆扭地說:“是我說錯話了,你和七殿下已經成親,我不該這麼說,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說不定七殿下已經好了,我看他今日過來時與你有說有笑,比在上書房時那樣悄沒聲盯著人時好了許多。”
談輕在盤裡撿了一根小蔥作勢要扔,秦如斐立馬抬手擋在眼前,急道:“七殿下沒病!”
談輕隨手將小蔥扔回桌上,屈指敲了敲那張才寫了一個字的宣紙,“老老實實寫詩吧。”
說到寫詩,秦如斐就耷拉下腦袋,小聲嘀咕,“我現在是真的佩服你,從前大家都知道你是將來的太子妃時,你便一心向著太子殿下,如今嫁給了七殿下,你也能同樣真心待他,連他半句不好都聽不得。”他由衷讚道:“其實,你還挺守婦德的。”
談輕瞥他一眼,“婦德?”
“夫!”
秦如斐識趣改口,“夫德!”
談輕就覺得這個胖子腦子有點毛病,不過想到他連老六都能看上,也不會是個正常人。
想起裴折玉還在前廳喝著茶,談輕站起來,“你先把詩寫出來,再等下去桃花都謝了。”
聽到這裡,裴折玉不再沉默,回頭給了燕一一個眼神,燕一才從屋中對話給他的驚訝中回神,輕咳一聲上前,“殿下,小心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