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彆彆,你彆激動。”淩之妍擋住匕首的寒光,“我穿就是了,哪有這麼勸人的。”
江洄冷哼,利落地收起匕首,沒再言語。
他拎起那幾具被扒得隻剩裡衣蔽體的屍身,往外拖去。
江洄扔過來的衣裙軟軟地墜在地上,那是一套上裳下褲樣式的中衣,上裳很長,能垂至大腿,裡麵絮著士族愛用的絲綿,厚實、溫暖,下褲也一樣。
另一套卷放在坐秤上的衣物領口,還有一圈灰鼠毛作領,就算是大雪天裡也能禦寒。
可是,這些衣物的主人是宗正寺的人,她們死得不明不白,宗正寺就不會追查?
倘若被人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她們的衣物,該怎麼辦?
江洄算是相信她了麼?
他給她衣服的時候,是不是也考量到了這一層……
淩之妍上前兩步,深深吸入一口冷氣。
阿彌陀佛,衣服是江洄扒的,要鬨鬼的話可彆來找我啊,拜托拜托。
她一邊默念,一邊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衣服。
“啊嚏——”
淩之妍抱住自己已經凍得發僵的身體,上下摩擦手臂。
不管江洄有沒有設計,他的話沒有錯,現在天氣這麼冷,往後還會更冷,如果她不肯穿這些衣服,凍死病死都是遲早的。
就算它們可能帶來危險,她也必須穿上。
江洄去處理屍身了,屋子裡沒有彆人,淩之妍便大著膽子開始更衣。
不愧是宗正寺出來的衣服,果真厚實保暖,不到半刻,淩之妍便覺得身上暖和了許多。江洄還給她留了雙鞋,鞋子內襯用的不知什麼皮毛,也非常保暖。
凍僵的腳伸進去片刻,便覺冰雪消融,她終於能感受到腳趾的存在了!
真正穿上後,淩之妍根本舍不得再脫下來,她心裡仍隱隱擔憂宗正寺那邊的態度,可是……罷了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況且真正動手的人是江洄,他肯定也想躲過宗正寺的追查。
不知道他會怎麼做。
也許他們可以合作?
不不,淩之妍想起江洄剛才威脅她的樣子,打了個激靈,還是算了吧。
她活動了下暖和過來的身體,在屋裡慢跑起來。
廢院門口,倒座房內。
任三十五冒著寒氣鑽進屋,烤火的書吏皺眉道:“宗正寺的人呢?還走不走了。”
“正要走呢,”任三十五道,“外頭冷,您在屋裡坐著,我去。”
廢院是圈禁所在,任何人出入都必須留下記檔,並簽字畫押。
書吏本有些猶豫,可外頭風呼呼灌了進來,他打了個寒戰,忙把記檔本甩給任三十五:“那就仰仗三十五郎了。”
任三十五憨厚一笑,轉身出去。
外頭哪裡有宗正寺的人,江洄脫去了外罩的紅色紗衣,手上拎著一包東西,看那麵料,倒與此前的紗衣無異。
“殿……三郎君,東西帶來了。”任三十五將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藏進了呼呼的冷風裡。
江洄接過筆:“多謝你。”
“郎君可莫要說這些,”任三十五有些激動,語速快了些許,但仍壓得極低,“您是咱們全族的大恩人。若我連此等小忙都不幫您,讓族中長輩知道了怕是要打斷我的腿。”
江洄沒接口,任三十五又道:“幸好今兒湊巧,沈郎將臨時調走了原本當值的守衛,我才能補缺,但明日是謝郎將的人駐守,他一貫厭惡您,宗正寺若來尋人,您可得謹慎些。”
慢跑幾圈後,淩之妍的身體逐漸沒那麼僵硬了,她又蹦躂了幾下,等到徹底暖和起來,她才想起江洄似乎喊過她去幫忙。
要不要去呢?
淩之妍靠近門口,門縫不太嚴實,寒風呼呼往裡鑽。
外麵好冷,她不想出去。
也不知道江洄會把屍身弄去哪裡。
如果她去幫忙,就能知道了,可是如果不知道的話,是不是會更安全?
淩之妍無聊地跳了節以前經常做的有氧,還是彆去了吧,知道太多恐怕更是小命難保,但是江洄脾氣那麼臭,如果不去幫忙,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她?
那把匕首可是被他收進懷裡了。
淩之妍停下有氧,再次靠近門口。
去幫個忙也好,多知道一些內情的話,也許關鍵時刻能保命!
“暖和了?”
淩之妍的手剛搭上門框,眼前一空,大門打開,江洄陰測測的聲音和寒風一起灌了進來。
淩之妍的手杵在半空,與他前胸隻隔了寸餘,她唰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砰得一聲,後腦勺跟身後的立柱來了個親密接觸。
“你走路沒聲音的嗎?”淩之妍捂著後腦勺抱怨道。
江洄跨過門檻,抱臂道:“我叫你來幫忙,你當耳旁風嗎?”
“我在換衣服。”淩之妍小聲嘟囔。
江洄褪去了大紅紗衣,一身素袍,仍沒有係腰帶,月光從門口闖進來,他背光而立,幾乎融進了那碎銀一般的冷色中。
剛才處理好宗正寺那些人和事,江洄又找了處光線好的地方,讀完了從淩之妍身上搜到的信件。
他沒想到那竟然是一封遺書。
遺書筆跡秀麗,語調哀婉,大意是皇命難違,但她心係幼時曾口頭定親的青梅竹馬,不願一身許二夫,故以死明誌,以全貞潔。
他將信反複看了幾遍,又查驗了信紙各處,不似作偽。
“你……”江洄張口,又覺得沒什麼好問的,若是再讓她想起情郎來,又尋短見怎麼辦?他不想給自己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