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剛緩些,便有馬車從城門疾馳而出。
噠噠噠。
周構不停抖著腿,眉頭幾乎擰到了一塊兒。
他周家早就投靠了史家,可史家也不是好伺候的,前些日子便拿著他的把柄要挾他,命他趁聖上賜婚弄死江洄,還給他送了幾個人來。
那一老三小都是史家蔭戶裡選出來,人是可靠,但身手很差。
當初周構就擔心她們把事情搞砸,偏偏史家那些酒囊飯袋篤定了江洄會喝下毒酒,不許他另換他人。
這不就出事了?
他祖宗的,昨夜他熬了一宿,一個人也沒等到。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今天必得要見到那幾人才行。
……
廢院廚房裡,淩之妍試了好幾次,才從爐膛裡弄出一隻烤得焦黃的大饅頭,饅頭很燙,她不停地換著手,一邊吹氣一邊將饅頭掰開。
胃裡不停咕咕咕得叫喚著,淩之妍顧不得燙,急切地咬了一大口,被燙得仰起頭直哈氣。
江洄舀了碗剛燒開的熱水,吃一口饅頭,抿一點水,冷眼瞧著吃個饅頭也雞飛狗跳的淩之妍。
“一會兒宗正寺的人會來。”江洄咽下饅頭,平淡道。
“你……”說什麼?
淩之妍一口白饅頭噎在了喉嚨口,瘋狂捶打胸口,情急之下,她一把奪過江洄的水,這才把自己從噎死的邊緣救了回來。
“你自己留著吧。”江洄嘴角抽搐,拒絕了緩過氣後的淩之妍,訕笑著遞回來的水碗。
“抱……抱歉啊。”淩之妍又默默把水碗拿回來,但她把碗放在了一旁,也沒有再喝。
剛才太著急了,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不然給她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搶這位活閻王的水啊!
“那個……他們來乾嘛?”
淩之妍坐到了另一麵的小胡床上,主動與江洄拉開距離。
“昨夜來廢院的幾人都沒有回去複命,宗正寺必定會遣人來問。”江洄瞥了眼她的小動作,沒說什麼,又拿起一個饅頭開始吃。
“那你準備怎麼應付?”淩之妍試探道。
江洄既然猜到宗正寺的人要來,應該已經做好應對了吧,她可不相信曾經能替天子出巡的皇三子,會真的如他表現出來的這般,隻是個圈禁廢院的庶人。
他手上應該還有能用的人吧?
淩之妍一直也沒問江洄他把屍體弄去了哪裡,現在也不關心,她隻想知道江洄會不會拿她當替死鬼。
江洄吃飯的速度很快,淩之妍才吃完半個饅頭,他已經乾掉了整整兩個。
又重新舀了碗水,喝完後,他拍掉手上沾到的草木灰,道:“不論他們怎麼問,你隻說人已經走了就行。合巹共牢禮結束後,她們便離開了新房,此後如何,你沒有離開過房間,自是不知。”
“那你呢?”淩之妍問。
江洄抬眸掃她一眼:“我雖已被廢,但江決不會輕易殺我,所以就算你供出事實,我們也隻會被關去其他地方,恐怕還不如這裡。”
言下之意,就算淩之妍出賣他也得不到好處。
“你放心,我沒這個意思。”淩之妍也學著他的樣子,拍掉沾在裙擺上的草木灰,而後直視於他,“那你呢,你會出賣我嗎?”
“你猜。”江洄冷冷吐出兩個字,“吃完自己收拾,饅頭留在爐膛裡保溫,會嗎?”
“當然會。”淩之妍道。
江洄沒再囉嗦,直接走了。
走前,淩之妍聽見他又咳嗽了兩聲。
江洄的感冒似乎有點重,剛才說話時也夾帶著淺淺的鼻音,淩之妍目光複雜地送他離開,明明還在懷疑她,為什麼又要把房間讓給她,甚至不惜感冒呢?
淩之妍吃完一個饅頭就已經飽了。
剛才江洄說過,這六個饅頭可不是早飯,而是他們一整天的口糧。
淩之妍歎了口氣,半點不敢怠慢,她先將爐膛裡將熄未熄的火苗滅了,再將剩下的饅頭放了進去,蓋上爐膛的小門保溫。
滿意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工作後,淩之妍本想再弄一點熱水梳洗,但前頭已經吵鬨起來。
“……驍衛營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我宗正寺的人一夜未歸,恐遇害矣。吾乃宗正少卿,自要進去查個明白!”周構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淩之妍趕到前麵,從遊廊角落遠遠眺望門口。
江洄不知道在哪,淩之妍目及之處都沒看見他。
驍衛營的人應該說了什麼,周構更加憤怒,在外破口大罵,似乎還發生了拳腳衝突。
“開門。”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外高聲說道,而後大門便徐徐打開。
周構正了正衣領,向趕來的謝郎將拱手致意。
“少卿審訊是為皇命,但還請悠著點,若江庶人出了什麼問題,驍衛營會很為難。”謝郎將一身鎧甲,手扶刀柄,雖然官階比周構低,卻神色倨傲。
“是是,自然如此。”周構略微躬身,客氣道。
傳言謝郎將厭惡江洄,看來確實如此了!他暗道。
這不奇怪,天下士族,恨江洄的十之七-八,否則他也不會淪落至此。
自古以來,圈地蓄奴都是常理,哪個上百年的門閥大家沒個幾百上千頃田地和幾百上千戶奴仆的?就算律令不允,但那隻是個破文書罷了,還沒見過哪朝哪代真有人清算的。
可是江洄不僅說動先帝清查違律的隱田隱戶,還親自帶人巡撫天下,不知害得多少高門望族顏麵掃地、家破人亡!
門打開,一隊宗正寺的帶刀侍衛率先闖了進來,周構稍後,還不忘與謝臣安謙讓一番,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江洄呢?把庶人帶出來,本官要審他!”周構大喊。
淩之妍往遊廊的立柱後縮了縮,暗自祈禱不要被發現。
可惜她運氣不太好,謝郎將一眼瞄到了她,抬了抬手,立刻有驍衛郎往她這裡逼近。
混蛋,江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