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看你配他,倒也相宜。……(1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4510 字 6個月前

泡過人的屍水拍打在身上,足夠令人毛骨悚然。

金娘娘愣住了,手懸在半路,沒敢再往脖子上招呼,拐了個彎,悄悄抹在了裙子上。

人一多,各種傳聞和閒話就多。一時心驚肉跳,儘管大家都想懷上皇長子,但那皇長子要是寧王托生的,必定是來討債的,不懷也罷。

於是這場河畔祓禊,氣氛變得很尷尬。眾人提著裙子,麵麵相覷,莫說沾濕衣裳了,最後連手都不敢劃拉一下。

統管全局的太監立刻就發現不妙,今兒過節,司禮監的掌印和秉筆都來了,時刻預備應對變故。

金自明快步到了河畔,掖著手,躬著身,笑道:“娘娘們怎麼不祓禊?好容易出來一趟,擦洗擦洗,好滌儘去歲的塵垢啊。”

畢竟人多,那件讓人犯嘀咕的事,到底還是有人說了出來,怕水臟,怕寧王索命。

金自明聽罷,“嗐”了聲道:“娘娘們竟是擔心這個?小寧王不是在這裡落的水,是在南邊崇智殿前。再說這麼大的太液池,能裝下一個半紫禁城,且又是活水,連著四九城裡大小河道。這麼長時候過去,有魂兒也給衝散了。自古哪條河裡不死人?宮中用玉泉山的泉水,城裡百姓可靠著河水洗涮呢,難道日子還能不過了?”說罷笑了笑,“好好兒過節,可彆因這種事鬨得人心惶惶,傳到萬歲爺耳朵裡,萬歲爺要不高興的。”

最後一句話,才是最要緊的。金自明雖是笑著說,但言語裡的恫嚇昭然若揭。

誰敢惹得萬歲爺不高興?除非是好日子過膩了。

眾人回過神來,上巳節就是要熱鬨,水榭裡的太後和皇帝可都瞧著呢。於是隻得重又掬起水,勉強往身上潑灑,至少從遠處看過來,也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金娘娘斜眼瞥她們,甚為不屑,“一幫不成器的東西。寧王投胎就嚇著她們了,要是換了我,隻要能懷上皇長子,莫說是寧王,就是前太子,我也不怕。”

如約臉上掛著讚同的笑,視線卻流轉,望向了池邊的水榭。

太後和皇帝臨池而坐,太後臉上本就沒有笑模樣,剛才嬪妃們忽然的回避,讓她抓住了契機,有意詢問:“她們先前怎麼了?一個個都僵住了身子,水裡有刺兒紮她們?”

司禮監的掌印一直隨侍在左右,忙替皇帝解圍,俯身笑道:“今年不像上年,池子裡水涼,三月三還有些凍手呢。娘娘們身嬌肉貴,不敢受涼,想是怕回頭不能好好伺候皇上。”

太後冷笑了聲,“是嗎?那這會兒怎麼又歡實起來,水忽然暖和了?”邊說邊瞥了籍月章一眼,“你也不用替她們打掩護,不過就是因為寧王死在了太液池,讓她們心不安,怕惡鬼索命罷了。”

這話說得籍月章心驚膽戰,又往下嗬了嗬腰,“老祖宗多慮了,這太液池大得很,且事兒也過去有陣子了,娘娘們哪能忌諱這個!”

可太後卻被自己那番話勾起了傷心事,忽然垂淚不止,“我的攸寧……祖母沒能好好照顧你,讓你落進那麼冰冷的池水裡,我的心……疼得誠如刀割一樣。”

她心裡知道攸寧因何而死,哭過一氣,又怔怔問皇帝,“你說好好的,攸寧怎麼會落水?是不是有人不想讓他活著,有意設計這場意外,好斷了我的念想?”

皇帝還是寧靜自持的模樣,連情緒都沒有一絲起伏,“孩子貪玩,底下的人沒有看好他,出了這樣的事,兒子也痛心得很。”

太後卻沉默下來,半晌道:“那天之後,我常在悔過,我不該說那句話,不該讓你禪位給他。他那麼小的人兒,怎麼經受得住……是我糊塗,把他推到了鍘刀底下。”

皇帝抬起了眼,“母後難道疑心,是兒子害死了他?”

太後看著他,這個兒子,早就不是她疼愛的幼子了。千言萬語,從何說起呢,怪隻怪自己氣盛,考慮不周。

回想自己的前半輩子,實在是過得無比舒心,婆母善待丈夫疼愛,她可說是大鄴開國以來最有福的皇後了。先帝雖有七個兒子,唯獨她的兩個兒子備受抬舉。長子是太子,自不必說,幼子行三,先帝比之太子更器重他。常說這兒子明允篤誠、克己複禮,將來可以輔佐皇兄,匡正八極。

結果先帝看走了眼,就是他眼中無一不好的兒子,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奪了屬於太子的江山。如今更因忌憚太子後嗣,連一個八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這一樁接著一樁的慘事,讓她如何招架?難道是老天爺覺得她這輩子欠磨難,要讓她拿餘生來填補嗎?

深深歎息,她不是個懂得勾心鬥角的人,本以為一時的氣話,說過就罷了,沒想到她的兒子和她較起真來,乾脆把後患一氣兒解決了。

可他明明說過,將來要把皇位還給大哥哥的。如今大哥哥絕了後,還用得著還嗎?

那天忽然傳來攸寧的死訊,不多時內閣就來了人,商討起皇帝至今無後的問題。她傷心欲絕,也看透了真相,皇帝是想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低頭,想從她嘴裡聽到社稷為重。

她偏不!

太後的氣,橫豎是消不了了。皇帝很有直達痛肋的勇氣,當著麵問她,是不是疑心他殺了攸寧。她很想說是,但這種無憑無據的話說出口,無疑又會引來爭執。今兒過節,當著那麼多的宮眷太監吵起來,終究是不好看。

皇帝目光如炬,直直望著她,太後到底還是調開了視線,唏噓道:“人死如燈滅,這會兒計較還有用嗎?他要是陰靈不遠,就該去找那個害死他的人,將來上閻王爺哪兒,好好理論理論。”

這話說得過了,籍月章的心往下一沉,陪著笑臉道:“太後,過節不興說這些掃興的事兒,得高高興興的,想想吃什麼、玩兒什麼。”

原本是想岔開話題,太後也不打算繼續下去,但皇帝卻陰沉了臉,隔開手邊的茶盞道:“母後是聖母,就算疑心兒子,也不該含沙射影詛咒兒子,畢竟兒子也是您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