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院落,昏暗的房間,濃重的血腥味和掩飾味道的濃烈熏香在空氣中交織在一起,聞得人心頭發悶。
健碩的老婦仆捏著鼻子陰陽怪氣的罵道:“不就是喝了個打胎藥,怎麼搞得這麼醃臢,世子和世子妃要過來,快多點些熏香。”
一邊罵著一遍眼神瞥向躺在床榻上散發出血腥味的女子,盯著手忙腳亂點香通風打掃的婢女們指槐罵桑道:“一個個小蹄子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連自己的本分也不知道了,不就是個賤婢,還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口出汙言穢語不斷,秦艽卻恍若未聞,仿佛行屍走肉一般躺在一旁,麻木的雙手扶在自己的肚子上。
就在一刻之前……那裡還有一個小小的,獨屬於她的小生命被孕育著,現在都變成了雙.腿.間的汙穢血塊,秦艽隻覺得所有的知覺都跟著生命的流失一起從腿間漫出,血腥味充斥著她的鼻尖,死亡的氣息衝得她心中作嘔。
一對壁人攜手出現在她眼前,郎才女貌,貴氣天成,和血汙中的秦艽仿佛不該出現在同一個畫麵中,以免汙了他們的乾淨。
“韻兒,打胎藥已經讓她喝下了,這下你可不氣了?”傅景言溫柔的聲音深深刺痛了秦艽的心,讓麻木的她終於轉動了眼珠。
泛紅的眼眶暗沉沉的盯著他,曾幾何時,他也這樣溫柔待她,從絕境中對她伸出手,妥善安置她,悉心照料,噓寒問暖,如同暗夜裡明亮的一束暖光,安撫了她當時的惶恐不安和驚懼,以為自己在失去一切後又有了依靠。
曾經人人都說,潞王世子溫柔情深,憐香惜玉,是堪比話本中的完美良人。
隻是可惜,他是良人,卻不是她秦艽的良人。
他的溫柔情深,他的憐香惜玉,他的傾其所有,都是為了那個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的秦韻。
“為她生氣,我才不值當呢!人家明明就是氣你,努力了這麼久,我終於能光明正大嫁與你做正妻,你偏要在這個時候讓她懷孕來氣我!”
“都是我的錯,韻兒,是我喝醉了才誤了事。”
秦艽手抖了抖,沙啞著聲音開口:“秦艽將死之人,還不能求個安寧嗎?”
那明明是一個已經成型的胎兒……她原本並不想做妾,也不想生下妾室子,是傅景言撫著她的肚子握著她的手溫柔承諾安撫她,她才漸漸從腹中生命的成長中汲取了勇氣,明明……是他先說想要他們的孩子的。
如今一切都成了一句喝醉誤事。
誰是誰非,秦艽已不想再追究,也不想在秦韻麵前和傅景言爭論辯駁,隻緩緩閉上眼,感覺到溫度在身上流逝。
她應當是快死了吧……死了好,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若有來世……若有……
“什麼將死之人?”傅景言的語氣似乎有些驚詫,卻仿佛遙遠得像在天外一般。
“藥……失血過多……已無力……”
一陣慌亂的聲音,似乎有誰在驚訝,誰在焦急發怒,誰在惶恐解釋……
隻一個熟悉的身影靠近了她,翹著嘴角低低在她耳邊道:“你終於死了,以後就都是我的了。”
什麼、什麼就……都是……
秦艽失去了意識。
——
鶯時三月,花事爛漫,春到濃處,結伴踏青遊。
寧安長公主府上一場春日花宴借著東風啟宴,長公主年事已高,本不喜熱鬨,突如其來的請柬一發出,讓京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轉向那位驚才絕豔的潞王世子——正是適婚年齡。
春光旖旎,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們紛紛赴宴不辜負這美好時光,隔著流水席地而坐,這邊貴女們燦若明霞,眉目如畫,那邊公子們意氣風發,人才風流,曲水流觴之間,微風和煦,撩動心弦。
這本該是一幅明媚動人、詩情畫意的美好畫卷,作為宴會主人的寧安長公主麵色卻有些冷淡,隻是離得遠,隱於帷幕之中,未叫人瞧見。
“回長公主,已查清了,的確是那位秦韻小姐將秦艽小姐推下水的,世子是臨時起意去逛的荷清池才撞上,一時情急救了人。”
“秦夫人怎麼說?”
“秦夫人願將秦艽小姐送入潞王府中。”
寧安長公主皺了皺眉,秦家是禦醫世家,這位秦艽小姐身份尷尬,如今失了清白,算計她的又是她無法指責的秦韻,這場宴會本就不打算給景言選正妃,趁此機會納秦艽給潞王世子做妾倒是個好結尾,隻是秦家到底和宮廷內有太多的牽扯……她還需要好好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