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本能反應，司機在即將撞到我的時候打了方向盤，所以我失去的隻有雙腿僅此而已。

我看見車上的乘客驚慌失措得縮在裡麵，看著我拖著形狀詭異的雙腿，一點一點挪動身體將自己放置在路邊。

我看見一個鳶色眼睛的青年從車上下來，眼中寫滿了我看不懂的情緒，我覺得他眼熟，應該是認識他的，但我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不過也是，我忘記過的人實在太多了，哪怕想起來了也沒有再見麵的必要，因為我身為人類的身份從現在開始就可以舍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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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正成為怪物之後並非隻在樂園遊蕩，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遊戲”的切入口，我的能力還算不錯，至少成為某個遊戲的小boss也算夠格。

因此我不再滿足於停留在某個遊戲裡，而是到處亂跑任意穿梭各個遊戲，隻要是我所到之處皆能成為屬於我的“樂園”。

儘管我不和我的朋友待在同一個遊戲，就會失去對彼此的記憶，但我仍然沒有抵擋住離開的誘惑，一邊強迫自己用特殊的方式記住她，一邊到處穿梭瘋玩，然後有時間就回去看她。

但很顯然就算實力不賴也並不是所有遊戲對我的兼容性都不錯，總會有高於我之上的等級存在，而我又是那種不服管束的類型，因此沒少惹事。

碼頭，渡船，遊魂，檢票員。

這裡的人很多，或者說是怪物很多，我忽然就意識到隻要我上了這艘船或許就再也走不下來了，這裡比我高級的怪物太多了，所以我選擇毫不猶豫地逃跑。

“..路棽渝。”

檢票員是個中年女人，她看著我眼中帶著不確定，語調卻是篤定的。

我回頭看她，步子卻仍在後退。

“路棽渝！”

看我要走她的語氣急切起來，邁步就來追我。

我被驚嚇到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怕她，但我還是被嚇到了。

我下意識加快腳步，回頭就看見背對著我曾經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的兩人，我沒有管隻是一個勁往前跑，直到與他們並排，直到超過他們。

身後的人還在窮追不舍，嘴裡不停地叫著那個我沒聽過的名字，但我知道她叫的是我。

“路棽渝！”

她的腳步越來越近了，我拚命提著自己根本邁不動的腿逃跑著，一邊逃一邊回頭看她。

那兩個我看著眼熟的人在我追上他們的時候也跟著跑起來，聽見後麵的人這麼叫我，大抵是看我可憐想要幫我攔住那個女人，其中的女孩回頭皺眉應了她，儘管再不耐煩但還是應了。

“我是路棽渝，怎麼了？”

那個追逐我的女人臉色大變，很明顯的，原先克製的焦急的表情驟然變成了驚慌失措，眼睛卻仍是緊緊盯著我的，生怕一眨眼我就不見了。

但我是人啊，這裡是碼頭，除了平坦的路就隻有圍欄下的海，我再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她快追上我了，手伸得很長來抓我的身體，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也不知道怎麼了原先沉重無力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

腳踏實地的感覺消失了，我以一種違背重心引力的方式飄起來，遠離平坦的陸地來到因為天氣陰沉而看起來暗藍色，隱隱有下一秒就要驚濤駭浪錯覺的海麵上飄過去。

我正覺得新奇呢，身後就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響，我下意識回頭看，那個女人竟然從岸上跳下來抓我，她不怕淹死嗎？

“岑愉死了！”

那聲音聽起來撕心裂肺，不知是被海水淹著了還是怎麼，漆黑的瞳眸滲滿了恐懼的眼淚，之所以認為她是嚇哭的，是因為她終於叫對了我的名字。

“岑愉死了！！”

那句話就這麼砸進我的耳朵讓我下意識停下動作，但又在她即將抓到我的時候往後挪了挪，對上那雙眼淚汪汪寫滿絕望的眼睛。

“岑愉死了！岑愉死了！！”

“她死了！她早就死了！她是被撞死的！！”

我的大腦一陣嗡鳴。

不對！不是被撞死的，明明是因為..是因為.....為什麼我想不起來..岑愉就是我啊，為什麼我想不起來..可就算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也還活著。

想不起來，不正是說明我沒死，我還能好好看清眼前的一切，看清空曠的碼頭，看清暗色的大海，看清岸邊的熟人，看清在水裡拚命掙紮絕望的她，這不正說明我還活著..？

“岑愉。”

溫柔的聲音打破了我的耳鳴，好像救世主一樣如同耀眼的光照進我的世界，照亮這片雷聲陣陣，漆黑的海。

我抬頭看他，他站在岸邊笑著看我，海風獵獵作響吹亂了他的劉海，但怎麼也吹不亂他的笑。

“你看那邊。”

他抬起手指向不遠處巨大的渡船，上麵空蕩蕩靜悄悄的一點也不像剛進了一大批乘客的樣子。

我歪頭看看船，又不解地回頭看他，我猜我的表情是寫滿困惑的，但還是乖乖停在原地按他的話做。

他看上去很滿意，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

“船馬上就要開了，你想上去嗎？”

我搖頭，才不想上那艘不知道目的地為何處的船，我隻想回家，在我的記憶裡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就像是能夠聽見我的心思，站在他身邊剛剛幫我攔人的女孩衝我伸出手，但我依舊盯著他，我看見那雙鳶色的眼睛，看見我蒼白的臉一點點倒映。

「..你是誰？」

我聽見我滯澀的唇瓣輕動發出聲音，我應該是認識他的，但我想不起他是誰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依舊笑著看我。

“我帶你回家。”

「你騙我。」

我的聲音毫不留情，一句比一句篤定。

「你想把我送上船，你想把我送去哪裡，你不會送我回家的。」

天上雷雲滾滾，風刮得更大了，似乎下一秒就會化作狂風暴雨摧毀這個本就什麼都沒有的港灣。

「你是誰？我認識你，可我想不起來..」

我又看向那女孩。

「我也認識你，你是誰？」

“路棽渝是誰？”

那女孩從始至終表情都是嚴肅的，聲音也冷硬得不行，聽起來沒有一絲溫度，卻讓我覺得溫柔。

路棽渝是誰？沒聽過這麼名字。

我皺起眉，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知道的，告訴我路棽渝是誰？”

我忽然就不想回答了，我真的不知道路棽渝是誰，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為什麼她那麼篤定我就是知道這個名字對應的人。

“岑愉！你還記得你答應過什麼！？你好好想想路棽渝到底是誰？！！”

“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了我一跳，我下意識循聲望去發現那聲音正是我懸浮著位置的正下方。

我看見暗藍的浪花被染上漆黑的紅暈，我看見深海巨獸探出腦袋用鋒利的牙齒撕開了包裹內臟的容器，我看見原先追逐我的女人失去了她的腿，然後是腰，我看見她眼裡全是絕望高高抬手夠我，到了最後卻隻剩下手。

我聽見遊輪啟動的嗡鳴，可我的興趣全在鯊魚身上，它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再次潛入深海，那隻手就這麼孤零零地漂在海麵上，隨著浪花一起一伏，一點也沒有要沉下去的意思。

那男人笑了，不加掩飾的笑聲從岸邊傳過來，看起來愉快的不行，我又抬頭看他，對上視線了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說話。

“好啦現在船開了檢票員也死了，不用擔心我們會騙你上去了，走吧去找路棽渝，我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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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她，彆忘了她】

【你知道的，她就在這裡】

【路棽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