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上,兩個撿屍人正在工作。
路過一個孤零零的棺槨,年輕的撿屍人停下腳步,看了棺材一眼:“...這裡還有一個...”
年長的撿屍人頭也不回:“道上的規矩,停放在路邊的單個棺材不能開。能被丟在路邊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棺材主是個窮鬼,連雇人安葬的錢也出不起,另一個,就是棺材裡封著什麼不乾淨的——”
話音未落。
“砰!”的一聲,棺材板在他們眼前被掀飛了出去。
年輕撿屍人就在棺槨前,險些被砸個正著,然而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彆的什麼原因,那棺材板貼著他的鼻尖飛出去,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本人卻毫發無損。
緊接著又有幾根長釘墜落在他腳邊,是封棺長釘。
人死以後,四釘封棺,防止死者詐屍。
封棺長釘都飛了,那豈不是...
年輕撿屍人腦中一下子冒出無數恐怖畫麵,連滾帶爬地跑到年長撿屍人身後,驚魂未定:“詐、詐屍了!爹啊,真的有不乾淨的東西!!”
——江荼一醒來就聽到這麼一句。
他扶著棺木坐起,手掌摁上被長釘洞穿到骨骼的肩膀,“哢嚓”一聲複位,糜爛出白骨的皮肉飛速再生,覆蓋在血紅壽衣之下,顯得格外蒼白。
死去的五感在逐漸複蘇,很疼,但江荼眉頭也沒皺一下,先轉眸看向那兩名撿屍人。
年輕的那個已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爹拽他半天沒拽起來,江荼已然緩步走到二人麵前。
“勞駕,”入耳的聲音是預想外的溫潤親和,“敢問這裡是南塗縣麼?”
年長撿屍人顫顫巍巍抬起臉,陡然一驚。
青年五官俊美卻淩厲,是有鋒芒的漂亮,墨發披散淩亂,能將光也侵吞的濃黑籠罩下來,像一片黑暗。
此刻他的唇角微上揚著,柳葉眼半含秋水,沒等到回答,好脾氣地又重複一遍:“敢問這裡可是南塗縣?”
年長撿屍人僵硬地點了點頭:“是,是,這裡是南塗縣...”
江荼微微一笑:“老先生可知道,最近南塗縣發生過什麼異狀麼?”
年長撿屍人連忙道:“各地怪事頻發,也不是這一日兩日...我們也就是在閻王手底下討生活,沒害過人...”
邊說他邊頻頻看向江荼,臉上寫滿了“最大的異狀不就是你麼”的惶恐。
江荼微妙地抿了下唇:“多謝老先生。既然是在閻王手下討生活,二位日後見到無人入殮的屍體,可代為...”
話音未落,耳畔就響起跌跌撞撞的跑動聲,年長撿屍人抓準機會,一把薅起自己的兒子,拔腿就跑。
江荼目送他們遠去,徐徐歎了口氣,公式化的微笑頃刻消散。
不是說在閻王爺手底下討生活麼,怎麼見了閻王爺跑得比誰都快?
罷了,知道這裡是南塗縣就好,至少沒來錯地方。
江荼的手心冒出一簇荼蘼花,像躍動的火苗,他信手摘下其中一片花瓣,雙指夾住向外一揚——
花瓣在他身邊盤旋,像等待指令的寵物。
江荼報出一段生辰八字,聲音凜冽:“去替我尋。”
話音落下,花瓣瞬間化作璀璨靈力,霸道地覆蓋整片亂葬崗。
很快有了答複,一條紅線纏在江荼小指上,線的另一端延伸至極遠。
循著紅線的指引前行三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與此同時,紅線驟然緊繃,在扯斷邊緣搖搖欲墜。
江荼轉過身。
一頭臟兮兮的野獸猛地從林間躍出,慌不擇路地一頭撞進了他懷裡。
江荼被這枚小炮彈撞得踉蹌幾步,一股濃鬱的血腥氣旋即湧入鼻腔。
野獸好像撞暈了,嗚咽一聲,倒在他懷裡半天沒有動靜。
江荼對亂葬崗突然躥出一隻小野獸深表懷疑,沒來得及細看,野獸躍出之地又烏泱泱追出一大群人。
這群人穿著統一,束發玉冠,仙氣飄飄,一看就是仙門中人。
看見江荼,他們齊齊一愣。
遠遠的,隻看見青年身著一件破爛抽絲的大紅色壽衣,麵色蒼白,眉眼深邃,赤足,足背因沾滿汙泥而更顯死白,腳踝上還係著一根紅繩。
——隻有死人才在腳踝纏繞紅繩。
風恰在此時穿林而過,響起厲鬼哭嚎般的簌簌聲響,叫人本能地頭皮發麻。
追逐的修士中,領頭的是個黃衣男子,年紀最長,修為也最高。
黃衣男子的目光落在江荼身上,一時有些舉旗不定。
許是亂葬崗環境加持,眼前俊美但詭異的青年讓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究竟是活人,還是死人?
如今靈氣衰竭,走在路上被鬼攔道是常有的事,黃衣男子心生警惕,試探著開口:“我等乃中界勁風門修士,叨擾閣下清修,不知閣下能否行個方便,將你懷中這小子還給我們?”
聞言,江荼反倒一愣。
小子?哪來的小子?
懷裡的野獸突然抽搐了一下。
一隻血汙縱橫的手倏地抬起,瘦弱到風一吹就能折斷,卻極為用力地攀上江荼的衣襟,指節寸寸收緊。
江荼低下頭,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野獸瞳孔,像沉年的琥珀,溫潤金澤下強忍著巨大的痛楚。
“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