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轎囍嫁(五) 閻王開府,判案鳴冤……(1 / 2)

漫天雨幕驟然停歇。

一朵荼靡花搖曳墜地。

落地的刹那,花瓣融入泥裡,紅色熊熊燃燒,如兩條赤焰般的鎖鏈,突入迷霧之中,直向喜轎而去!

喜轎顯然沒想到江荼會突然發難,身形來不及隱匿,就被牢牢鎖住,根本動彈不得!

一道虛影從轎輦中凝顯。

那是個身著嫁衣的年輕女子,長發被雨打濕,披在麵前,像了無生機的海草。

她雖穿著大紅嫁衣,衣服上卻滿是泥土,像在雨中的泥地裡打過滾,繡花鞋也丟了一隻,每走一步,地上就出現一個血腳印。

女子被鎖鏈帶著,也不掙紮,緩步走到江荼麵前,“噗通”一聲跪下:“民女...見過大人。”

江荼沒什麼反應,倒把葉淮又嚇了一跳。

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女子怨氣深重,已是人死後能化作的最怨毒的紅衣厲鬼。

可紅衣厲鬼麵對江荼,毫無反抗之力不說,態度竟也畢恭畢敬,還稱江荼為“大人”?

江荼...到底是什麼人?

紅衣厲鬼王招娣跪在江荼身前,雙手交疊於額前,行叩拜禮。

江荼道:“抬起頭來。”

王招娣便抬頭,縱深的黑發下,露出滿是血痕的臉。

她的一顆眼球暴突在外,麵部骨骼凹凸不平,黑血不斷從口、鼻、眼中滲出。

葉淮又蹭回了江荼身邊。

江荼看這欲言又止的小少年一眼:“看出什麼了麼?”

葉淮訥訥:“...這位姐姐是被活活打死的。”

他見過許多逃跑後被抓回來,活活打死的爐鼎,被拖走時,屍體就是這幅樣子。

江荼默認了葉淮的判斷,複又看向王招娣:“王招娣,為何在人間徘徊,不去投胎?”

葉淮又是一驚。

活人遇鬼,有兩不可問。

不可問死因,不可問執念。

不然,遭到刺激的厲鬼,極有可能失去理智而狂化,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

而他們,好巧不巧,兩個問題一個也沒落下,全問了!

果然,此話一出,王招娣周圍的怨氣驟然暴增,頃刻間陰風大起。

她兀地笑起來,唇角撕裂,就用慘白的指腹沾了血,將唇瓣塗成滿月:

“十裡紅鋪蓋,百裡入洞房。

起轎,快起轎,彆誤了吉時呀...”

“嘻嘻...嘻嘻...”

伴隨著女子嬉笑,葉淮的眼前浮現出另一個雨天。

他發現自己穿著一身嫁衣,在雨後潮濕的小道上狂奔。

他的腳掌被沙礫劃破,碎石鋒利的邊緣刺破皮膚,又因力竭而喘不上氣,每跑一步,肺部都傳來壓碎般的劇痛。

多福村的石碑近在眼前,葉淮的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跑!跑出去,離開村子!

他的一隻腳已經踏出村外。

然而。

他的腳踝劇痛,來不及去看,便重重倒在地上。

耳邊響起男人們的叫罵,很快彙聚到他的身邊。

棍子、拳頭、木板,如雨點砸在他身上,全身骨骼儘斷,碎骨紮破皮膚,像古樹盤虯的根係。

葉淮已經感受不到疼痛,憑借本能向前爬行。

但他爬出一小段距離,就會被拽著雙腿,往回拖動更遠的距離。

葉淮的指甲死死扣進地裡,不願就這麼被拖回村裡。

但油儘燈枯的他又怎能反抗無數的成年男性?

他隻能看著自己的指甲根根折斷,飽含著不甘,在地上劃出十道深深的血痕。

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見耳邊響起王盼娣的尖叫:

“阿姐!!阿姐...!!”

葉淮一個激靈,眼前虛無又聚焦,便看見江荼神色淡然地收回手。

耳垂微微發涼,還殘存著江荼指尖的溫度。

是江荼將他從陷入厲鬼怨念鑄就的業障之中喚醒。

葉淮身上冷汗淋漓,王招娣死前的怨恨太真實,叫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與後怕。

再一看,荼靡花海已然消散,與之一同不見蹤影的,還有身披嫁衣的王招娣。

江荼與王招娣,在他深陷幻覺的時候,談了什麼?

葉淮無從得知。

雨又重新下了起來,好像方才的一切都隻是錯覺。

但即便雨水能衝刷罪惡,矗立著的石碑,卻始終沉默著,注視著整座多福村。

江荼看向沉默的葉淮。

這種事,他在地府見過許多。

他隻審判亡魂,從不插足活人的恩怨,也不負責申冤。

今日這一場雨中鬨劇,他更在意葉淮的看法。

江荼半蹲下.身,對上那雙寶石般桀璨的眼睛,語氣冷淡,不帶任何偏向:“如果你想離開,我們即刻就能走,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人敢阻攔。”

“葉淮,是回去還是離開,選擇權在你。”

葉淮連呼吸都忘了,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深知介入他人因果,未必會有好報;

不如趁尚未泥足深陷,儘快抽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