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此刻,江荼將選擇權交給他,他應該立刻扭頭就走,離這個詭異的多福村越遠越好。
可是。
葉淮回憶起雨夜奔逃的幻夢。
在遇到江荼以前,他也是這樣,不斷地逃跑。
不同的是,王招娣知道自己逃離多福村就能獲救,而葉淮逃跑時,甚至沒有目的地。
隻有逃跑、隻能逃跑。
他們是砧板上的魚肉,是豬圈裡的牲口,除了等待死亡將自己吞噬,似乎沒有其他路可走。
葉淮從王招娣、王盼娣的身上,看到了那個狼狽逃竄的自己。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們這樣生來就是“消耗品”的人,除了逃跑,
還有沒有其他選擇?
比如說。
讓多福村村民、讓那些欺辱過他的修士,血債血償?
葉淮琥珀金的眼眸,瞬間染上深不見底的漆黑。
風也靜止,隻剩小少年稚嫩的嗓音回蕩:
“我要留下。”
話語出口,葉淮大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腦中誕生的念頭有多麼恐怖。
他驚慌地掩飾著臉上的表情,不想讓江荼看出異樣。
但表情可以掩飾,煞氣卻不能掩埋。
江荼對煞氣最是敏.感。
周遭的煞氣驟然暴增,遠勝過王招娣千百倍。
而煞氣的來源,正是身邊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少年。
江荼微微蹙眉,想起白澤的預言。
氣運之子無法登神,人間會有大難。
他原以為所謂的“大難”,是因氣運積壓導致的陰陽失衡。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止於此。
這麼小的孩子,怎會有如此凶狠的煞氣?
不過,葉淮看起來很驚慌,不像是有意的。
江荼撣開大逆不道要往他衣服裡鑽的煞氣,假裝什麼也沒察覺:“好,回去吧。”
回到村長屋中。
“郎君,你回來啦,”村長熱情地迎將上來,“哎呀,讓您受驚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江荼接過他遞來的熱茶,先放進葉淮手中,才又接過一杯,捂著,也不喝。
茶碗裡飄著孤零零一根茶葉,沒有茶香,隻有水汽撲麵,看著寒酸又可憐。
江荼透過水汽打量村長,他咧嘴笑著,皺紋堆在一起,沒有慈祥,反倒顯得賊眉鼠眼。
再看他的態度,與在村口時,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江荼露出個幅度平淡的微笑,那厭惡深藏眼底:“無妨,村長收留我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村長似乎很感激:“郎君太客氣啦,隻是...唉。”
他邊歎氣,邊拖長音調,斜著眼看江荼。
江荼順他心意,接話:“怎麼了?村長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千萬彆客氣。”
村長對江荼的上道很是滿意,“哎呦”個沒完:“倒真有件事,需要郎君幫幫忙。”
江荼頷首,示意他繼續。
村長道:“您也看見了,盼娣那個不孝順的,怕是一離了人,就要跑;但祖宗規矩,村裡的男人是不能進祠堂的,本來有些婆娘,都準備婚事去了,就隻能麻煩郎君您了。”
說到“婆娘”時,他的目光明顯地遊弋一下,很不自然。
江荼隻當沒看見,故作猶豫:“我一個外人...”
村長打斷他:“郎君是貴客,不妨事的!”
江荼適時鬆口:“哦...好的。”
“多謝郎君!您隻需要在吉時到前,替我們看住盼娣,讓她彆到處亂跑。”村長道,“您放心!絕不讓您白白費力氣,多福村雖偏僻,靈氣稀薄,但好歹有一處靈田。”
“盛產寶人參,一年兩株,恰好即將成熟,郎君可帶一株去,賣錢、補身,都是極好的。”
說著,村長搓了搓手,等待江荼的回應。
人皆有物欲,他相信眼前這個看似淡漠的青年,也不會是例外。
果然聽江荼道:“村長美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吉時定在什麼時候?”
“就在今夜子時。”
見江荼皺眉,村長連忙為自己找補,“多福村風俗如此。”
稀奇古怪的風俗還挺多,江荼聽這蹩腳的借口:“哦...理解。”
村長鬆了口氣:“那就這麼說定了?郎君等天黑以後再去就行,有勞,有勞。”
江荼沉聲應下。
村長便作勢將他們往屋內請,說是請,實際和趕也差不多,看起來很著急:“郎君請去歇歇,我給您和您身邊這位小郎君準備了兩身乾淨衣服,趕緊換了吧,哈哈。”
江荼依舊是什麼也沒說,順從地帶著葉淮往後院的屋子裡走。
村長目送著他們走入房間,乾癟的唇內扣,無聲地發笑。
爾後,他撐起一把紅雨傘,腳步極輕地從正門離開了屋子。
房間內,葉淮小聲道:“他走了。”
動靜再輕、幅度再小,在天生五感靈敏的氣運之子耳中,仍極為清晰。
葉淮見江荼不說話,又問:“恩公,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就在這裡等...”
“唔!”
一件乾燥的布衣從天而降,兜在他腦袋上。
葉淮從臉上扒下布衣,眨眨眼,江荼竟然就這麼背對著他,旁若無人地脫起衣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