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站著兩個男性村民,一人撐一把紅雨傘。
領路的村民隨時觀察著江荼的視線,解釋道:“打紅傘吉利,這是多福村的風俗。”
又是這句話。
江荼心想,你們的風俗真奇特,連閻王爺也是第一次聽說。
村民將江荼領到祠堂前,不僅不進去,反倒回退幾步,走到江荼身後。
他從袖子裡摸出個匣子,神神秘秘塞進江荼手中:“村長說,多虧您幫忙,這是寶人參,您先收著,等婚事成了,另一根啊,他老人家親自給您送來。”
江荼掂了掂裝人參的匣子,沉甸甸的,裝作很欣喜的樣子:“舉手之勞而已,村長太客氣了。”
村民不疑有他:“總之您隻要看住王盼娣就成,她若是想跑,祠堂外那兩位兄弟,會幫您一道製伏她,您彆擔心。”
“好,好的。”江荼的目光又轉向那兩把紅傘,總算明白為什麼要特意找兩個人站在祠堂前。
原來是怕他偷偷放人走,還做了兩手準備。
不奇怪,真就這麼信任一個剛認識的異鄉人才奇怪。
江荼見村民交代完了,欲往祠堂裡去。
村民卻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郎君,村長還說了,子時前,請您務必檢查下王盼娣的衣著。雖說我們都檢查過了,可真怕這小婆娘耍什麼花招。”
江荼應了一聲:“怎麼說?”
村民道:
“必須身著嫁衣,蓋紅蓋頭,需得盤發,不可赤足,不可有一處暴.露。必須妝麵整潔,佩戴釵環。上轎後手捧白玉,雙腳纏繩,不可出聲,不可笑,不可哭。”
江荼的眉頭深深蹙起。
眼前的村民分明在說話,卻又不像在說話。
他的語調毫無起伏,像上了發條的機巧,句子與句子間甚至沒有進氣。
他一邊說著,唇角一邊上揚,自己卻似乎毫無所察,越說越是亢奮。
說到最後一句,他直愣愣地瞪著江荼,嘴裡發出嘶啞的笑聲。
“嘻嘻...嘻嘻...”
村民陰惻惻地笑著,臉又青又白,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隻剩張人皮貼著骨骼。
與之相對的,他的兩頰越來越紅,像渾身的血都湧向臉部似的。
江荼聯想到了抬轎的紙紮人。
果然不管看了多少次,他對這種審美都無法苟同。
江荼冷冷道:“知道了,彆再笑了。”
陰笑不止的村民:...
他的臉色瞬間恢複正常,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變成了什麼模樣,直愣愣地看著江荼:“您剛剛說什麼?”
江荼連再看一眼都懶得:“我進去了。”
村民撓了撓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江荼轉身的片刻,他從這個不苟言笑的青年眼睛裡,好像看到了濃濃的...
嫌棄?
...
無需江荼伸手,祠堂大門無風而開。
江荼麵不改色,邁步跨入。
一踏入祠堂內,大門又自己關上,“砰!”的一聲,撞落簌簌灰塵。
江荼抬手掩鼻,烏眸沉金,環視一圈。
燭火昏黃,與祠堂外也無甚差彆。
入目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堆疊成山的牌位,高高壘起,卻積滿灰塵,不像有人供奉的樣子。
紅色帷幔自天花板垂下,落在房柱兩端,同樣沉悶死寂。
葉淮小聲嘟囔:“這哪裡是祠堂,靈堂還差不多...”
他們在牌位下方找到了五花大綁的王盼娣。
王盼娣跪坐在臟兮兮的蒲團上,身上已換上了鮮紅的嫁衣,紅布遮住麵部。
江荼伸手揭下紅布,露出王盼娣驚恐萬狀的臉來。
她的嘴還被塞著,見是他們進來,瞪大眼睛,發出“嗚嗚”叫喚。
江荼俯身,取走她口中的抹布,這才發現抹布上也都是血,是王盼娣掙紮時咬破了唇腔所致。
王盼娣甫一獲得說話的自由,就撲倒在江荼腳下:“郎君,你放了我,你是好心人,你放了我,我必定感激你的恩德...”
“你怎麼感激我的恩德?”江荼打斷了她,“村長給了我寶人參,你能給我什麼?”
說這話時,江荼仍半彎著腰,濃黑長發垂蕩下來,柔順的發絲襯得他的五官更加冷硬,像一尊沒有溫度的神像。
王盼娣的語氣瞬間弱了下去:“我...您想要什麼...我什麼都願意為您做...”
江荼搖了搖頭,好像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歎了口氣,重新將抹布團起,作勢要塞回王盼娣的嘴裡去。
王盼娣的臉因屈辱而漲得通紅:“你以為寶人參是什麼好東西?!那是人血、人肉、是人命灌出來的!你有多硬的命,能承受這種東西?!”
葉淮倒吸一口冷氣,而江荼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將抹布往地上一撇,垂眸擦拭指腹血跡:“很好,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