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是比笑容更具有感染力的。】

今天應該是專屬於他的舞台。

所以當那個女孩被人群推搡至台前，成功吸引了全場注意力時，傑羅姆承認，他的內心此刻不爽至極。於是他當然毫不猶豫地掏出了槍，對準了這小賤人的額頭。

傑羅姆已經預料到了後麵將會發生的一切，這個愚蠢的小女孩兒會開始尖叫，眼神飽含驚恐失措，然後砰——一聲，她倒下，他狂笑，這個小小的插曲告終，他重新回到他的舞台。

然而這女孩好似完全不知道麵前情況的嚴峻，她隻是迷茫，隱隱帶著一點點意味不明的興奮。傑羅姆熟悉這種眼神，當他初次站在馬戲團的舞台上時表演著萬箭攢心時，也是如此。

“拜托，老大，我僅是個異鄉人。初來乍到，一無所知，還請饒恕。”眼前的女孩微仰著頭，像是一隻狡黠的貓，撒起嬌來也是一股挑釁，卻不過分。

好吧，都是拖延時間，她也不錯。畢竟這點細微的發現足以讓他好奇：這位小姐，不是高官富紳，不是黑街混混，隻是一個普通的哥譚市民，麵對生死之間，她要怎麼做呢？

那群道貌岸然的警察，會因為她而行動嗎？既然她選擇了另一條路徑，那麼最好給他留點驚喜。

於是傑羅姆抬眼看著這位女孩兒在他麵前展露她那拙劣的演技，笨拙的肢體動作，還有浮誇的台詞，就像是一個拿錯劇本的龍套演員。

小姐，這裡是哥譚犯罪現場，不是百老彙劇院，請彆再念著那些莎士比亞、薩特、歐裡皮得斯的台詞了，真讓人倒胃口。

老天，他真的無力吐槽，即使是他最初上台時的表現，都沒有這位小姐糟糕。慶幸她沒有生在馬戲團吧，不然他想她遭受的毒打絕不會比他少。

唯一可圈可點的隻有她所表現出的信念感，這是她的天賦，她具有感染力。

眼見她的臉上展現出如他身側信徒一般狂熱著迷，惟妙惟俏的舉止，他不知道她有沒有成功騙倒她自己，但他如果不是因為看過太多類似的神情，他會上鉤。

當然，他還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笨蛋小姐，你的表演真的不太行啊。不然還是讓他作為頂級喜劇演員，給她展現一下真正的演技吧。

傑羅姆顛了顛手中的左輪手槍，確定了子彈位置。他湊近她的身側，按下了扳機，預備與她開一個惡意的玩笑。去死吧，笨蛋小姐。

於是傑羅姆看見這位小姐定定地望著他，笑了，笑得遊戲人間。

嗯唔……美味，他喜歡她的眼神。

她既不像詹姆斯·戈登一樣鎮定自若，也不像布魯斯·韋恩一樣慌亂天真。她隻是一隻介於兩者之間搖擺不定的羔羊，在迷茫間掙紮，在慌亂中冷靜。好人，壞人，站在死神的麵前，你會選擇哪一邊？

但是她好像一眼可以看穿他。當她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他臉頰的傷痕時，傑羅姆身體一顫，手足無措，這一切發生得太猝不及防，他沒有想過她會如此膽大。

“你疼嗎？”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誠如那個瞎子老頭給的誇獎，他應是哥譚的噩夢，猙獰的傷疤算什麼？它隻不過是相得益彰，一份道具，一份裝飾，一份混亂，一份……不得體。

夠了！世人皆應為此恐懼不已，這就夠了！他雖然不喜歡它們，但是他欣然接受。你看，隔著這些腐爛無感的表皮，他將世界看得更清晰。

可望著那些舊疤痕，她的眼內卻盛滿了坦然又愚蠢的憐憫。這不是臨死前的無謂掙紮，企圖喚起他內心不存在的良知，這僅僅隻是一份單純的好奇和善意，好像是從天堂而來，渡化眾生。

傑羅姆沒想到，怎麼會有人那麼天真呢？死到臨頭，竟然內心還想要同情一個罪犯，甚至是即將殺了她的劊子手？這著實令他感到好笑，背後卻爬滿了荊棘。在哥譚，這著實稀奇，稀奇到他全身不適。

他並不擅長處理這些莫名的情緒。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讓她就此閉眼。這樣他就不用去麵對這些瑣事。但不知為何，有道聲音從他心底傳來，它反複著催眠著他。傑羅姆，你應該留下她。傑羅姆，你應該留下她。不然你會後悔的。

於是他還是放過了她。

當眼前的女孩說出她的名字時，他承認，他有一瞬間的失神。Lily，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個詞彙了。眼前的她確實就如一朵純潔聖輝的百合花，這讓傑羅姆下意識握了握手中不存在的百合花瓣。

傑羅姆想起了七歲那年，他那瞎子老爹（當時他還不知道他是他的父親），曾經唯一對他好的人，給他了一袋牛皮紙包裹的黑色花籽。

他說，這是百合，萊拉最喜歡的花。傑羅姆，聖誕節快到了，你要試著種一棵嗎？我想萊拉會很高興收到這份禮物的。

他被這個提議說動了。於是他從河底挖來淤泥，裝進他珍藏的草莓罐頭瓶裡，將花籽埋入其中。這個已經有點生鏽的紅黑色小罐子，是去年生日時萊拉回來時帶給他的禮物。

傑羅姆還記得那天的雪下得大極了，萊拉的睫毛上沾著冰晶，臉頰被凍得通紅。她衝傑羅麥露出一個心疼溫柔的笑，對他們輕聲說著抱歉，將懷裡的草莓罐頭塞至他的手心，然後她拉著情夫的手，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車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傑羅麥瞬間收斂了臉上的乖巧，冷笑著將手中的罐頭扔給角落裡的弟弟。他說：你吃吧，我討厭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