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縱 來玩個遊戲。(2 / 2)

年輕的精神病人頓了頓,笑了,帶著孩子氣般的誇張語調,打了個響指,“那就是——來做上帝!”

因為上帝說,要有光麼?真是奇怪的幽默感。但很可愛。

她沉默了一會,斟酌著措辭,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

“這位……室友。”

很顯然,她放棄了“朋友”這個依舊被對方玩壞的詞。

“我想知道,這裡一直都是那麼黑麼?”

林荔撫摸著冰冷的牆壁。

“當然。如果你是指人心的話。”他挑起眉頭。

“唔。如果是環境的話,或許你可以檢查一下你的眼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大可看看它有沒有變形。”

他開心地笑了。

林荔下意識將注意力聚焦到自己的眼睛上,輕輕眨了眨,又閉上眼,用指腹按了按。沒有什麼用。

“嘀嗒!接龍開始!”

漆黑之中,天花板滴答的惡腥液體落在她的臉上,那神秘病友此前發出的彈舌音久久回蕩在她的耳邊,如同互相呼應,一些絕妙的恐怖片氛圍。

“你可千萬彆輸呀……甜心。”他陰慘慘地說。

配合著他陰森上揚的語調,林荔感到他濕潤的呼吸飄至她的脖頸,蔓延至後背脊椎,渾身一陣寒顫。踩在冰冷的瓷磚上,她的表情有一刻凝固。

她停下了腳步。

有時候,黑暗令人慌亂,也有助於人清醒。平日裡想不明白的問題,拋開過多瑣碎的紛擾,真相浮出水麵。

狹小的禁閉室內,四周被金屬質感的牆壁包圍,細微的光線從透風小洞內穿過,成為一個個雪花白點,被蛾蟻爭先恐後地吞食,整棟樓彌漫的嘶吼慘叫,大笑與哭泣,像極了地獄。

從昆蟲到病犯,無一不彰顯著這裡不是和平場。

上帝死了,去哪裡審判眾生?在《禁閉》裡,讓-保羅·薩特說,他人即是地獄。

在後現代的煉獄裡,沒有酷刑,沒有魔鬼,沒有審判,沒有宗教,隻有人。人山人海的人被關在一間間小小公寓內,吃喝不愁,卻飽受無儘折磨,從內在腐爛。

什麼是煉獄?

煉獄是把你永生永世和另一個最憎惡、最無法得到、最抗拒的對手關在一起。你們彼此交談,謾罵,談情,互相捅刀,交惡,折磨,卻不能選擇死亡。

因為你已然死亡。

這才是人類社會痛苦根源的真諦:活著就是地獄嗬!他人即是地獄啊!試驗品小姐垂著頭,自嘲地扯開唇角。

想到這裡,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如果說她在公寓前被那個神秘男人捅死後,就已經來到了屬於她的地獄,那她或許知道了現在自己的對手會是誰。

傑羅姆·瓦勒斯卡。

但她不會承認。

林荔收起了手心的刀片,握緊胸前掛著的吊墜,重新走回來,盤起腿坐在角落。如今她已然逐步適應了黑暗環境,能夠看清這位神秘病友更多模糊不清的輪廓。

她不喜歡謎底確定的遊戲。如果已經確定,至少要假裝不知道。這樣會比較好玩。

在試驗品小姐思考謎底時,似乎是嫌棄她的不專心,這位冷幽默的小瘋子已經開始說了一係列詞彙,語調飄忽不定,但是飛快。

“老鼠,蚯蚓,蝸牛,蜘蛛,螞蟻,蜈蚣,潮蟲,青蛙,幽靈。”他像是在報菜譜。

混雜著意大利語,法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語和一堆奇怪的詞彙。她需要很費勁才能捕捉到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呃……這是接龍?他看似並不需要對手。

林荔摸摸鼻子,有點想笑。

“小姐,輪到你了。”

水滴聲如同計時器,他溫馨提示道,聲音卻並不友善。

可他並沒有說明白遊戲規則。他根本沒有提過遊戲規則。

“額……蝙蝠?”

走神的前記者小姐整理著腦袋裡的歸納法,佯裝猶疑地答道。

蝙蝠,穴居動物,避光,更重要的是,沒有什麼比它適合哥譚,沒有什麼比它更合適……小醜。

她拋出了這個炸彈詞。

“喔!噢!哇!蝙蝠……不錯的答案。”男人似乎若有所思,對於她的回答還算滿意,咂咂嘴。

“但是——,小姐,你輸了。”

好吧,她確實賭輸了。

從這位神經質冷幽默瘋子的反映來看,地方不會是那個捅死她的神秘鄰居。以及……他或許不是小醜,但蝙蝠俠一定還未登場。

她依舊處在正篇故事的前夜。

“本場遊戲的規矩是,說出本間禁閉室內的生物種類。”

他開心地笑了,笑得氣喘籲籲,似乎剛剛聽完了一個頂尖玩笑。接著,惋惜不已地緩緩說道,語調如同調情。

“所以……如若前一秒你說出的是你的名字。這樣勝算大些。”

“Lily。你可以這麼叫我。”

她挑起眉,乾脆利落地答道。

又一個試探性的炸彈。

話音剛落,年輕的瘋子笑得更大聲了,就像是病理性發笑一般,他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笑個沒完。直到聲音嘶啞,奄奄一息,他依舊停不下來。

可冷靜下來後,他卻說,“這名字爛大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話講完了,他又開始大笑,那嘶啞的笑聲,像極了哭喊。隻是這次更像是偽裝和挑釁。

因為他轉眼便變換了角色。如同報幕員般,他清清嗓子,滿是惡意地宣布了最終的結果:

“但是,你說的太晚了,甜心。”

“可你壓根沒有提過遊戲規則。”她提示道。

“嗯?是嗎?”

吊在牆上的瘋子搖搖頭,遺憾地噓聲,卻像是個惡作劇成功的開心小鬼,快快樂樂地哼著小曲,詭異而又活潑的旋律回蕩在陰暗的金屬小屋內,如同幽靈低語。

“喔!那真是抱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反問道:“所以你叫什麼?”

“喔!這是另外的價碼。”

他咂咂舌,像是個狡黠精明的商人。

“可一局定勝負總是不那麼公平對麼?”她不甘示弱地說,“想來玩玩我的遊戲麼?雖然不如你想的那麼有創意。”

麵對未知,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沉默,可沉默也是危險的。既然她已經打破了這個微妙又短暫的寧靜,那麼戰場必須進行下去。她可不想做輸家。

所以呢,他的軟肋會是什麼?

試驗品 C-199 號小姐摸著脖頸處吊墜的輪廓,警惕地眯起了眼,看著透氣孔處那一點暗紅色的光亮,若有所思。

她說:“來猜猜,我們都恐懼什麼。”

“噢!你恐懼良知。”

他懶懶地答道,漫不經心的語調刮蹭著她的靈魂。

“輪到你了。”

“我想……先生,你恐懼寂寞。”掰著指骨,林荔緩緩說道。

所以才大笑,浮誇,多話,用興奮掩蓋內在的無聊與孤獨。

“可是你說錯了,小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再度笑了,“乖女孩,你選了一個愚蠢的遊戲。”

“我無所畏懼。”

看著漆黑之中那一團興奮到模糊不清的塞壬小狗,羔羊小姐攤開手,等他冷靜下來後,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開口說道:

“好吧,所以我猜你接下來要說,懲罰。”

她順水推舟地提示,陪他玩。

“沒錯!太對了!懲罰。”

年輕的惡犬語調亢奮,音節從嘴裡緩緩吐出,在齒間嚼得多變,笑得燦爛。

“要怎麼懲罰你呢?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