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可在月光之下與魔鬼共舞?】
當刀刃抵在小腹處時,傑羅姆·瓦勒斯卡並不驚慌。他甚至刻意向前幾寸,好讓那鋒利的邊緣有機會刺入他的內臟。嘖嘖,乖女孩,想要殺人,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知道她會放棄,隻是沒想過會如此之快。暗室之中,還未待他溫熱的血液流至她的指甲蓋,她便鬆開手上的刀。
以陽光為食,最後會剩下些什麼?她早已用自己的行動給出了答案。
“不,那裡空無一物,這裡空空如也。”
她垂著眸,抽回手來,搖了搖頭,兀然笑了。隻是那笑依舊冰冷,夾著無奈的嘲弄。她歎息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說:“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想到。”
傑羅姆·瓦勒斯卡靜靜地凝視著他的室友,她摩擦著指腹處,若有所思,掩蓋了眉間那幾分晦澀的曖昧。
下一刻,她拍拍衣袖,像是剛才的威脅從未發生般,她抬起眼來,亮晶晶地看著他,“怎麼樣?你還渴麼?還想再吃點東西嗎?”
傑羅姆·瓦勒斯卡笑了。
和那些家夥比,眼前的室友小姐心慈手軟得像是該死的天使下凡。隻不過彼時的他並不知道,一旦神明心狠手辣起來,它們能將自己的血肉作為藥引。
百科書上說,低等生物都渴求光明。所以植物往光源方向野蠻生長,昆蟲、魚類瘋狂奔向有光之處。如此這般劣根習性,被那群吃飽了閒著的家夥們稱為「慕光性」。
真有意思,眼前的百合花小姐也一樣,即便深埋地底,她的根莖依舊依戀陽光。
從她醒來的那刻起,傑羅姆·瓦勒斯卡便明白,雨果·斯特蘭奇是在養蠱。
嚴謹一點,文縐縐地說,他隻是想拿他們做著光影實驗——探究非生物因素對某種動物的影響。在漆黑的小匣子裡,他讓西瓜蟲與鼠婦共處一室,一隻翻身迅速,受刺激後不能蜷曲身體,對光敏感。一隻笨拙,移動速度慢,受刺激後蜷曲成球。
百合花小姐,她真是一個絕佳的樣本。可她憎恨他講的故事,為什麼?
當然,這一點都不重要。
他腦袋裡的聲音依舊嗡嗡作響,逼得他狂躁。傑羅姆·瓦勒斯卡咽下了她喂給他的液體,那摻雜著無用鎮定劑的涼水,找回了一點理智。
他盯著她脖頸處掛著的鑰匙,轉移著話題:“所以……親愛的,長夜漫漫,我們該如何打發時間?”
“唔……數自己的肋骨數量怎麼樣?”
他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迫使她的表情一瞬僵在臉上。緩過神來,她坦誠交代道,“我覺得……身體不太對勁。你有同感麼?”
當然不對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姐,你是失憶了嗎?你早就死了,但是你他媽的現在還和我痛感互通。
傑羅姆·瓦勒斯卡大笑,一麵卻回想起她此前窩在角落裡背對著天花板那一隅的攝像頭,不停地摸著自己的臉,脖頸,胸脯,大腿,胳膊,頭發,麵部表情詭異又鎮定,既驚悚又蠱惑。
“我的小百合花,你知道成年人有多少塊骨頭嗎?”傑羅姆盯著眼前陷入沉思的室友小姐,歪歪頭。“二百零六塊。那你可需要數到天明。”
“不過,您需要搭把手嗎?”他收斂起了臉上那份慣例的浮誇笑容,眼睛變得冰冷又殘忍。“小姐,本人樂意至極。”
麵對他的譏諷,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後,不甚在意地笑出聲,開起了自己的玩笑。
她的視線淡淡地劃過他的胸口,她說:“喔——這真稀奇。我竟不知,原來身為植物,也能擁有骨頭。”
該死!
他厭惡她蒼白的虛無。
即便是喝了那麼多口摻著高濃度鎮定劑的涼水,傑羅姆·瓦勒斯卡腦子裡那份該死的幻覺依舊無法驅散,鬼魂般甜膩的幻聽仍然燃燒著他有限的耐心。
這讓他想要破壞一切,殺了她,殺了她。
傑羅姆·瓦勒斯卡扯過了身邊的鎖鏈,觀察著眼前人的舉動。唔,從脖頸處下手,會比較快。在瀕死之際,她會掙紮,呼吸急促,渾身抽搐,瞳孔微縮,發出小貓般尖細的叫聲。
他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挑選著恰當的時機。卻忽然覺得如今少女蹲在地上,神情靜默,恍若一尊破碎的聖母像。
她緩緩喝了口水,連同眼底的波瀾一塊掩埋。她將剩餘的份量送至傑羅姆·瓦勒斯卡的唇邊,輕聲問道:“不過……我倒想起來了,相談那麼久,我竟仍不知你道名姓呢,我的好室友。”
傑羅姆挑起眉,收斂起將要下手的前兆,“這很重要?”
“當然。”
她的指尖撫摸著他的眼皮,像是在確認著輪廓。“從噩夢中醒後,我總在你身上感到莫名的熟悉。唔……你是這兒的常客麼,先生?”
“你猜呢?”他順勢吻上了她的手心處傷口,“不過……我的甜心,你怎麼能夠確定,我們現在是清醒的?”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先生。”她歎了口氣,抬起眼來,“但即便沉淪瘋狂,盟友總歸比敵人好一些。唔……兩個人的探戈總比獨奏更好。”
“即便是與撒旦同行?”
“是的,哪怕你是魔鬼。”她緩緩說道,“但這可不妙,那麼這裡就有兩隻怪物了。”
在黑暗中,那赤黑色瞳孔裡釋放著某種天然的信任感,令他雞皮疙瘩爬了一地。天花板嗡嗡作響,傑羅姆·瓦勒斯卡此前耳邊的噪音卻被驅散乾淨。
這太古怪。
想到這裡,傑羅姆發出那短促而刺耳的笑聲,甚至笑得比往常更久些了,一種無可名狀的灼燒感攜裹了他。
沒有彆的。他突然不再想著逢場作戲,等天一亮遊戲結束後就殺掉她了。
他要得到她。他要讓她對他俯首稱臣。做一次性玩具當然會不錯,但做寵物會更好。
就像萊拉擁有那條漂亮的美女巨蟒,悉巴。溫順,乖巧,永遠忠誠。明明是隻冷血動物,卻在它的飼主死後還依舊戀戀不舍地纏繞在她的身側。
空氣燃燒著瘋狂的尾焰,傑羅姆·瓦勒斯卡喉結微動,聲音啞了下來。他蠱惑地引誘道:“親愛的,說不準你缺失的那塊,或許在我這裡。嗯……?你想數數看麼?”
甜心,這是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你我皆清楚伊甸園的亞當與夏娃。
“很誘人。”她說,“但是我拒絕。”
“那真遺憾。”他微微低頭,眼中閃爍著一絲失望,又恢複了鎮定,“甜心,作為‘盟友’,你的態度未免太冷峻了一些。”
“不,現在有更要緊的當務之急。”她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埋藏著刀片的蘋果來,咬了一口,遞給了他,“他並不打算放我們出去,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