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密林,濕熱瘴氣,泥沼遍布,蚊蠅成災。
饒是十萬大山出來的妖怪都覺得頭痛。
它們倒是可以把皮變得堅硬一些,讓那些吸血的蟲子無法咬穿,可是這些玩意不單吸血,還吵啊!
黃牛妖放出了尾巴,還把它變長了一倍,在自己身周三尺範圍內不停地掄,用來驅趕蚊蠅,然後躺下呼呼大睡。
彆的妖怪沒有黃牛妖這種睡夢裡也能趕蟲子的天賦神通,隻能堵住耳朵,合目假寐。
這是它們在南疆叢林裡摸索前進的第三天。
為了躲避南疆的兵卒,村鎮是不能去的,也不敢在山林裡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隻悶著頭跟在嶽棠後麵走。
期間有小妖腹中饑渴去覓食,結果被毒蛇咬了。
還有中了瘴氣的、陷進泥潭的、喝了富含硫磺的泉水痛得滿地打滾的……
也就是妖怪了,換成凡人,恐怕這會兒已經折損過半。
眾妖心裡憋著的火越來越旺,它們本來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家洞府裡睡大覺,現在卻灰頭土臉地穿行在密林之間,不敢施法禦風,不敢鬨出太大動靜,唯恐暴露行蹤。
它們不敢怨恨天庭,又懼怕巫錦城這種敢跟天庭對著乾的凶人,於是隻能咒罵孔雀山神。罵孔雀心思陰毒,害了白鹿山神,壞了天庭的征伐大計。
嶽棠從不插話,這時候他就是沉默寡言的老樹妖。
隻管認路。
三天時間不長,可是在滿心憤怒與恐懼的情況下,眾妖心力交瘁。
這會兒東一堆西一窩地癱坐著,誰都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老虎就是在這時候悄悄扒拉了一下嶽棠的袍角,眼睛發亮,一副有話想問的樣子。
嶽棠想到這些天老虎也受罪了,而且老虎特彆機靈,遇事不叫不亂,沒給嶽棠添一點麻煩,不知道的妖怪還以為這隻老虎是啞巴呢。
嶽棠摸摸它的腦袋,帶著它走到了較遠的樹下。
這裡是下風向,又比較隱蔽,再捏個法決,保管誰都聽不到這裡的動靜。
“老師,你認識那個巫錦城嗎?你是不是在幫他?”
老虎迫不及待地問。
嶽棠有些訝異,這老虎竟然能看出他的意圖?
儘管老虎從一開始就知道嶽棠在騙妖怪,可是作為一隻連字都不認識,也沒經曆過爾虞我詐互鬥心機生涯的妖獸來說,老虎真的很聰明了。
至少老虎沒有被表麵現象糊弄住,以為嶽棠是在報複孔雀山神害得他們差點丟命。
老虎伸個懶腰,把腦袋擱在前肢上,認認真真地說:“老師要我辟穀,不能吃肉,那麼肯定不喜歡吃人跟養人類的妖怪,老師不會真心幫助它們,而且在白鹿山神的妖宴上,它們一直在罵我,也看不起您。”
嶽棠啞然。
記仇的老虎果然很在乎肉這件事。
“那麼,看到這些妖怪喝酒吃肉還能那麼強大,你有心動嗎?”
這也是嶽棠給老虎的考驗,如果老虎輕易地就被外麵的妖怪生活方式吸引,樂意過那種生活,嶽棠也就當跟老虎的師徒緣分儘了。
老虎猶豫著說:“其實我一開始是心動的,但是後來……”
看到狐妖大哭,說吃了白鹿山神的一頓酒宴,竟然要全家賣命。
小妖們被金甲力士帶來白鹿山,不知道去南疆乾什麼,隻覺得這麼大陣仗,那裡一定有很多肉吃。
就連性格最憨厚的黃牛妖,手下小妖出門還記掛著要給莊稼澆水。
老虎忽然頓悟,如果不辟穀,不止整日要為了果腹奔忙,而且做什麼事都得考慮肚子,把吃食當作頭等大事。修仙就是為了掙脫這層束縛,腦子不必一直繞著食物打轉,能去更遠的地方,做更多的選擇——
這也是修煉可以變得強大的原因吧!
嶽棠聽完老虎的感悟,失笑道:“你確實很有天分。”
老虎回頭看了一眼樹下那群累癱的小妖們,咕噥道:“其實這些妖怪沒那麼討厭。”
比白鹿山神、豺妖好多了。
“是啊。”嶽棠點頭。
如果是豺妖那樣的,嶽棠都懶得搭救。
嶽棠是一個自在逍遙到了任性的人,即使偽裝成樹妖,裝出一副謙卑惶恐的樣子,也休想嶽棠真的跑到那些大妖麾下,奉迎討好,就為了坑死它們。
那太麻煩了!
還高調、引人注意!
在暗處推波助瀾不好嗎?
老虎在嶽棠身邊待了十年,對這位老師的脾氣有很深的了解,在它看來,嶽棠最初欺騙白鹿山神還能說是為了解決請柬的問題,後來不止費心搭救這些妖怪,還不厭其煩地帶著它們一起逃命,更點破孔雀山神的陰謀,就很奇怪。
明明他們可以在巫錦城劍破妖雲之時就跑,然後一人一虎溜回十萬大山,這樣目標小,躲避南疆兵卒搜山也很容易。
所以老虎想來想去,想得毛都掉了一把。
最後開始懷疑嶽棠認識巫錦城,畢竟十八路妖軍互相猜忌,隻對南疆有好處。
天庭、南疆、十萬大山眾妖之間的關係,老虎帶著耳朵聽了這麼多天,早就捋清楚了。
“你猜得都對,不過可惜,我不認識巫錦城。”嶽棠悠然負手,望著如墨的夜空。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