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耿明機揮了揮手,道:“行了,本來就不早了,都回去睡罷。”
邱戈和竇嫻向他行了禮,轉身就離開了。
兩人關上了宮門,門內安靜下來。
沈悵雪還跪在書案前。
耿明機暫且沒搭理他。他邊喝著茶,邊看著手中的書卷。
手邊的燈燭燒了半截下去。
被他當做空氣的沈悵雪一直跪伏在那兒。沒有耿明機的命令,他連頭都不能抬。
耿明機把空了的茶杯擱到案上,頭也不抬地看著手中的書卷,終於開了金口:“你最近膽子很肥啊?”
“弟子不敢。”
“不敢?”耿明機好像聽到了個笑話,笑出了聲,“我瞧著你很敢啊。”
“我叫你去為難玉鸞,你反倒幫他寫了草案交上去;我讓你在房中禁足,你瞧見失火,連背上還有傷都顧不上,急匆匆地就去了。”
“沈悵雪。”耿明機說,“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你都忘了你是怎麼站在這兒的?”
沈悵雪沉默。
“說話。”
沈悵雪叩在地上的十指縮了縮,又沉默片刻,才啞聲道:“弟子不敢忘。”
耿明機嗤笑一聲,聽著是完全不信他這句話。
“師尊大恩大德,弟子沒齒難忘。”
沈悵雪突然說。
耿明機臉上的笑意一頓,散去了些。
他終於放下書卷,看向了沈悵雪。
沈悵雪跪伏在地上,頭深深埋著,耿明機看不見他的臉。
沈悵雪繼續說著:“若不是師尊相助,弟子早已死在死人堆裡,絕不會有今日。此番恩德,弟子如何能忘。”
說得相當誠懇,耿明機卻又笑出了聲。
他站起來,從書案後麵走了出來。
他負手向沈悵雪走過去,邊走邊道:“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跟玉鸞走這麼近,他山上一出事兒你就跑得這麼快,比我出事都緊張,是不是動了想換師尊的美夢了。”
“弟子不敢。”沈悵雪還是說。
“你當然不敢。”
耿明機走到了沈悵雪麵前。
他伸出手,一把薅住沈悵雪的前發,將他從地上硬拽得坐起來。
那是一張平靜又毫無波瀾的臉,臉上還有些在玉鸞山上沾到的臟汙。
“臟死了。”耿明機也麵無表情,“你也該知道自己多臟,沈悵雪。這世上除了我,沒人能容忍自己門下有個這麼臟的畜生。”
“他若知道你是個畜生,跑都來不及吧。”
沈悵雪彆開眼神,看向他處。
他看起來很不想承認這一事實,耿明機突然心情變得很好。
“看你知錯了,我便不罰你太深了。”耿明機目露憐憫,“沈悵雪,你要懂為師的一片苦心。你出了這座山,去外頭看看,有多少靈修能過得你這般體麵?”
“命鎖在極隱秘的地方,誰都瞧不見,外人都當你是個人。若非大事,我也絕不用命鎖強製命令你去做……你卻這樣三番五次地仗著我不用命鎖,膽大包天地忤逆我。”
耿明機鬆開手,沈悵雪往下一倒。他抬起頭,目光如槁木般死氣沉沉地看著他。
那雙眼睛沒任何感情色彩,耿明機看不出沈悵雪信不信他這番話。
耿明機也無謂他信不信。
耿明機站起身:“今夜,就用命鎖罰你罷。”
“跪在這裡不許動。”
此話一落,沈悵雪立刻感到腹部猛地一涼。
四肢百骸傳來驚濤駭浪的灼燒感,他整個人都不聽自己使喚了。他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地重新跪伏下去,緊接著,更劇烈的灼燒感翻湧起來,好似被活生生扔進火爐中。
恐懼隨著疼痛一同襲來。
沈悵雪被強硬地摁在原地跪著,立即渾身冒起了冷汗。
可他叫也叫不得,動也動不了。
“我也很久沒用命鎖罰你了。”
耿明機站在他身側,聲音愉悅極了,“你們這些畜生,不總打一打罰一罰……真是會不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