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統領有何吩咐?”
唐青與韓擒相隔著朦朧的雨霧對望,單薄的身子在茫茫潮濕的細雨中,堪乎易折。
韓擒遞出左手的傘:“先生,傘你拿著。”
唐青道:“這傘統領還是自己撐吧,草民受之有愧。”
韓擒微蹙濃眉,堅毅硬朗的麵孔極輕地抽了抽。
“先生不必如此……”
唐青搖搖頭,他背身負手而立:“倒是統領才不必如此,與我有些交集的是梁王府護衛長元蠡,跟統領有何乾係?”
韓擒僵住,卻仍把傘塞進唐青手中。
“先生身子不比習武之軀強健,我——”話到嘴邊,改了口,“我讓人送先生。”
唐青婉拒:“回去的路我已記得,無需再勞煩統領。”
說罷,撐著傘沿石道而行,不給韓擒應話的機會。
等人走遠,韓擒才收起目光,眉宇間閃過幾許複雜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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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趕回瀟湘殿,碰上蘭香執傘而出。
蘭香喊:“先生,眼看這雨愈加濃密,蘭香正欲出去接您。”
唐青笑笑,把手裡的油紙傘放在瀝水的架子上。
“還好遇到了,否則叫你白跑一趟。”
蘭香“咦”一聲,圍著傘轉悠:“可是皇上賞賜的?”
唐青解釋:“途中遇見統領,傘是對方借的。”
蘭香睜大眼,輕呼:“禁軍大統領?”
如今唐青被限製的程度減輕,蘭香也能慢慢在宮內走動。
她聽宮人們議論過這位禁軍大統領。
當年跟隨皇上征伐天下,掌禁軍第七營。
此番南下平叛反軍,立了功勞,便一舉擢升為禁軍大統領。年紀輕輕已官居二品,作為帝王心腹,前途無量,以後定成封候拜將之才。
而且聽聞,這位大統領至今尚未娶妻納妾,卻幾次送先生回來。
“先生竟跟大統領關係如此要好?”蘭香雙眸閃光,儼然一副好奇之態。
唐青飲了杯熱茶,待身子暖和,淡道:“我一介平民,何來能談與統領有交情。”
蘭香聽先生語氣如水,適時閉嘴,默默伺候去了。
隻下午淋了些雨,半夜後唐青便輾轉難側,有些咳嗽。
在偏閣休息的蘭香聽到動靜,掌燈而入,幽幽火光映出倚坐在床榻的清雅背影。
“先生可是又病了。”
唐青掩唇,再次清了清沙啞發悶的嗓子:“約莫感染些許風寒。”
蘭香道:“先生且等等,蘭香去熬些驅寒的薑湯來。”
唐青坐著出神,待蘭香端著薑湯入殿,飲下後方才覺得氣順幾分,鼻子堵得沒那麼厲害了。
翌日早,寒症尤在,而唐青還要去禦前伺候。
蘭香急得踱步,皺臉道:“這會兒請醫官看診也來不及了。”
唐青靠近抽屜,翻出幾張紙,交給蘭香其中一張。
“此為我過去著涼時喝的方子,先煎一副應對。”
蘭香遲疑:“能成麼?”
她雖沒學過醫,可懂得對症下藥的道理。且看似普通的寒症,聽醫官說過,還分好幾種呢,不同程度用藥亦有不同。
唐青道:“姑且試試。”
他要在皇帝下朝之前侯在頤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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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日,唐青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
早晨服用的藥劑雖起了效用,寒症稍止,可藥後嗜眠的症狀隨之而來,他安靜站著,眼皮下沉,睡意湧起。
直至珠簾被人撥動而響,這才睜眼。
垂眸望見玄色龍紋的衣角,反應遲鈍幾拍,伏身跪地。
蕭雋端坐,目光落在他身上:“免禮。”
唐青撐起站得僵直的小腿起身,驚覺帝王的視線依然落在自己臉上。
他垂眸輕道:“皇上有何吩咐?”
蕭雋看他鼻尖泛紅,嗓音沙啞,想起昨日傍晚的那場雨,低聲問:“病了?”
唐青繼續做禮:“多謝皇上關心。”
繼而解釋:“草民隻是偶感風寒。”
照理而言,患病就不該禦前伺候了,省得衝撞龍體。
唐青沒接到口諭,早上也沒見到李顯義,隻得殿內候著。
他如實交待自己生病的情況,等著皇帝打發他離開。
哪想禦座上隻傳來淡然的“嗯”,並未打發他出去。
蕭雋似乎看出唐青的小心思,饒有興致地盯著他,見那秀挺的鼻尖多了抹胭脂似的紅,不由多看兩眼,覺得有些可愛。
想說幾句,左相周廷和新上任的治粟內史徐賀長殿外求見。
蕭雋道:“宣。”
入殿的左相周廷特意看了眼候在帝王邊上的人,不動聲色地收起目光。
治粟內史徐賀長呈上這些年郭常手裡所經的賬,口述彙報,並借用賬冊上的數目進行核實,白紙黑字,證據確鑿地記錄著上任治粟內史郭常貪賄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