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常被革了職,皇帝卻還留著他的命有用。
片刻後,蕭雋看向唐青,食指點了點案上的賬冊:“怎麼看。”
一旁的左相:“陛下,萬萬不可啊,此人……”
蕭雋嘴角扯出個淡薄的笑:“左相,聽他說說。”
唐青打起精神,借著帝王給的機會靠近禦案,眸光專注掃過賬冊。
隻須臾,他指著一項賬目:“皇上,此處算錯了。”
治粟內史徐賀長麵色惱羞:“怎麼可能,本官——”
唐青道:“回皇上,草民在梁王府協助管事理過賬冊,記賬嘛,講究有來必有去,來去必相等,管事在草民的提議下,用了另外一套的記賬方式,請皇上且聽聽如何。”
蕭雋示意徐賀長安靜,唐青便順著皇帝給的機會繼續說下去。
鄴朝當今用的記賬方式過於片麵和流水賬,隻記出入和時間,很容易造出弄虛作假的局麵。
他隻簡單闡述了現代幾套記賬的法子,又借用眼前的賬冊進行重新規劃了,現場做了個新賬出來,將賬頁在禦案麵前張開。
“請皇上掌眼。”
蕭雋掃過賬頁,其中記錄的賬目往來確實比徐賀長送來的要明晰了然,眼風一掃,示意左相和治粟內史也來瞧瞧。
治粟內史徐賀長每日要過許多賬目,細觀之後,一忖,道:“稟皇上,此記賬法子的確不錯。”
蕭雋挑眉:“隻不錯?”
徐賀長低頭,暗自閃過羞惱。
帝王麵前豈敢虛言,隻能承認了唐青的記賬辦法比當下的方便好記。
蕭雋眼底浮起細微波瀾,再次瞥著唐青:“可還有話說。”
唐青會意。
皇上的眼神直截了當,他沒話也要找話說。
在鄴朝生活一年,又在梁王府謀事,耳濡目染下,對本朝國情,唐青早有想法,便借由賬冊,對前治粟內史一事表態。
“草民鬥膽妄言,還請皇上莫要動怒。”
蕭雋:“賜你無罪。”
唐青開口:“皇上欲留前治栗內史,可是要留人做事。”
旋即清了清嗓子,聲色如玉,平靜道:“郭大人已無用。”
現治粟內史徐賀長眉頭一跳,暗道:好大口氣。
他雖看不慣郭常,然郭常功抵於過,具體之過,當著帝王的麵,他說不出口,隻敢在折子上嘮叨幾句。
唐青笑笑。
誠然,郭常會斂財,能給鄴朝掙錢,為國為君分憂,誰都無法否認他的手段和功勞。
但那已經過去了。
帝王率軍征戰,需要消耗巨大的財力,郭常為此,過去一直主張將鐵、鹽、田幾乎收歸國家所有,轉為官營。
過去幾年,郭常的主張在特殊時期內提升國家經濟成效顯著。
可距離鄴朝統一至今已有三年,數年戰亂,後遺症出現了。
而今百姓們口袋裡沒錢、沒地,不變的徭役對他們來說成為很重的負擔,民和官僚的矛盾非同小可。
可以說官府壟斷經濟這條路已經不適用當前的大鄴了。
且大鄴連年災情不減,民間抱怨愈高,當前理應與民生息,安撫百姓,恢複民間經濟。
而郭常近些年卻未轉變經濟策略,他的主張對如今的百姓起不到作用,是以無用。
唐青拱手做禮:“皇上,以戰止戰和與民生息之道並不相違,就如天上的日月星辰,更迭輪轉,現今戰火已然平息,何不以民為重?”
此番治國之道聽似荒謬卻不無道理,蕭雋手指停在案幾未動,連同左相周廷都一時保持沉默,目光帶著審視,將唐青從頭到腳上下打量幾遍。
唐青不卑不亢,神情平靜,仿佛剛才那番話並非從他口中所出,隻除了鼻尖綴著一抹紅,這使得原本緊張的氣氛無端緩和幾分。
蕭雋牽了牽嘴角,道:“既身體不適,先下去休息吧。”
又吩咐:“李顯義,譴個太醫過去。”
李顯義笑意湧上眼角,親自領了唐青出殿。
**
唐青提前休息,心情自然不錯。
請太醫看過後喝了劑湯藥,又佐以泡浴,體內的寒氣散除許多。
他披著褥子盤腿坐在榻邊,長長的漆發垂落,手持一本《大鄴合誌》翻閱。
奈何這份好心情沒有持續臨睡之前,頤心殿差宮人傳達皇上的口諭,說夜裡要留寢。
唐青神色淡淡,讓蘭香送走宮人後,躺在床榻輾轉,難以合眼。
還是不行麼……
頭緒渺渺,他的心緩緩落向遠處。
又過幾更,迷迷糊糊的唐青背後襲來熱度,驚慌中睜開雙眼,全身已完全被攬入帝王懷裡。
耳根引上一陣溫熱濡濕之意,唐青垂在身側的手用力往來人肩膀推了推,左腕一沉,被壓在發頂。
眼看那頭顱將順著頸側滑下,舌尖貼著細膩溫暖的皮肉嘬出水聲,唐青驟然失態,騰出右手,不管不顧地往帝王肩膀用力撓了幾道。
綢衣忽然黏黏的沾著指尖,前一刻還壓製他的帝王把他推甩開。
唐青落在榻尾,精心打理過的漆發全亂了。
他伏跪在榻,胳膊顫抖。
頃刻之間,唐青忽地抬眸,自下而上望進那雙恢複淡漠的眼睛。
“陛下,您想要一介臠/寵之流,還是要一把刀。”
“草民知陛下想要什麼……”
他麵色泛白,仍鎮定開口。
“若陛下賜恩,唐青願做陛下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