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晦暗,常年不見光的地方蔓延著一股陰冷氣息揮之不散。
踏入牢內,唐青心臟無端發緊,仿佛被一份沉抑森冷的壓力抵在胸.口,不由深深透了幾口氣。
韓擒如往日肅冷著一張臉,餘光卻始終留意著旁邊的青年。
捕捉到唐青的異樣,適時停步,低聲問:“可還好。”
“無甚大礙,”唐青緩過來,牽動唇角,溫聲道:“勞煩統領繼續帶路。”
來到關押梁名章的牢房前,乍一見到對方,唐青心下一酸,靠近門口。
聽到動靜的梁名章回頭,神情中閃過意外和欣喜。
“先生。”
唐青望向韓擒:“統領,我想與他說些話,可否行個方便。”
韓擒輕點下頜,讓出此方安靜的空間。
相隔牢門,借著灰暗的光線,唐青和梁名章彼此注視,都在默契的觀察對方,一個心安,一個心酸。
梁名章沒太靠近門口,連日來他被關押在此,未曾洗漱,身上有什麼味自己都聞不到,可想都能想明白定很難聞。
唐青甫一靠近,便給這汙穢晦暗的牢房帶來一絲舒適溫暖的氣息,他怕自己臭到這般精致的人。
四目相對,良久,竟一時都忘了開口。
還是唐青先回神,眉眼悉數堆積著愧疚,啞聲道:“驚鴻,你瘦了不少。”
梁名章細細端量,一身絳紫鶴紋寬袖官服襯得唐青身子輕盈飄逸,微微歎笑,道:“你平安就好。”
唐青忍不住又湊近幾步,幾乎貼在牢房門前。
“審查梁王府的結果已出,驚鴻,我……我向皇上爭取過,最終還是無法改變太多,抱歉。”
“罪責理應在我,受罰的也應該是我。”
他揚起的嘴角漸漸落下,終是勉強維持不住那抹淺笑,輕道:“要害得你挨板子了。”
梁名章未生怨憤。
“此般結果已然是最好的結果,先生莫要自責,且當它是梁王府的命罷,命裡該來的東西,如何擋都擋不住,大夥兒還能再回到南郡就足夠了。”
唐青:“……”
雙眸低垂:“抱歉,我回不了南郡。”
梁名章:“我明白。”
看到唐青一身官服,就已知曉。
唐青才思靈敏,非常人能及,過去就隱有不安的預感。直覺告訴梁名章,南郡留不住這般靈氣的人。
留了一年,隻一年……已教他滿足了。
梁名章甚至在暗中鬆了口氣,寧可皇上任唐青為官,也不想看見唐青受到當時的對待。
他道:“今早聖旨已下,待明日受完刑,我便帶著安樂和小瑞回去,屆時……偌大繁華的鄴都,隻留你一人。”
四周安寂,半晌,才聽唐青輕輕“嗯”了聲。
他忽生茫然,為明日將要麵對的離彆而滋生悵然。
來到大鄴,梁王府是他最為熟悉的地方,梁名章於他而言,更是為數不多的朋友,或比朋友更為親密。
他在異世無依時,對方給予了他一切,在梁王府的一年,自己始終由著性子度日,覺得很愜意與安心。
而他就要留在鄴都,或許此生都沒有機會再去南郡,沒有機會再見到對他意義非同的人和環境。
梁名章仿佛看出他內心所想,縱然心有落寞,仍如舊日那般溫和寬慰:“彆難過,若有緣,終有再見的機會。”
“是啊……往後的日子誰能預料,”唐青笑著,桃花眸裡流光瀲灩,“怕明日不便,此時此刻,我同驚鴻喝酒如何?”
又如過去那般調侃:“之前出於身子的緣故,驚鴻總不允我喝酒,明日一彆……”
他輕聲道:“就喝一杯吧。”
梁名章欣然接受:“好。”
唐青朝另一道方向走近,望著還在的韓擒,笑問:“統領可否賞下官一壺酒?”
韓擒沒說給不給,隻問:“能喝嗎。”
唐青一忖,淺笑間難得多了些許的心虛:“極少喝。”
韓擒看著他:“此處等我。”
唐青便原地等候,很快,對方拎了壺酒來,還捎帶兩個酒盞。
“春日梅香,光祿寺的宮人在梅花繁盛時,佐以鮮果,釀製了不少纖梅酒,勁頭輕,多喝幾口並無礙。”
唐青從韓擒手上接過酒壺和酒盞:“多謝統領。”
他踱步返回牢房門前,朝始終注視自己的梁名章晃了晃酒壺,斟滿其中一盞,遞了過去。
梁名章接酒,隨後唐青給自己倒了一杯,道:“驚鴻,你過來些。”
梁名章解釋:“我數日未曾……”
唐青打斷:“我豈會嫌棄。”
於是隔了幾步的人慢慢靠近,唐青靜靜地看著對方。
此時兩人默契無言,隻你一杯我一杯的飲著帶些清甜味的梅酒。
適時之後,唐青道:“明日我會想辦法過來送你們。”
借了韓擒的方便,不適合在天牢久留。三杯淡酒下腹,唐青跟隨韓擒離開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