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空的住所,已是寺裡最深的地方。按長靜師太的話,娘娘喜靜。
鳳城不知平時後宮的娘娘如果來此地祈福,是如何看待寶空的,但是看長靜師太對寶空的態度,說寶空是這懷真寺真正的住持怕也不為過。
這很有趣,鳳城這麼想著,當她真正踏入了寶空的這座小小殿閣內,她便覺得更有趣了。
這裡一如一間佛堂,一進門便是一尊觀音像。嫋嫋的香氣從觀音像前的案上散發開來,讓這裡籠罩著一股沉靜的肅然。
寶空帶著她們往內走去,有幾個小姑子正在打掃,把四處擦得一塵不染。
裡麵便是一間書房,鳳城意外於這裡滿書架的書,像是把藏經閣給搬了過來。
寶空親自打開了一間櫃門,從裡麵捧出了一卷薄帛。
“當時也隻是為了留個念想,便請人給妹妹們做了畫。”寶空輕聲道,“後來種種變故,一時也記不起來,隻能藏在這暗無天日的櫃子裡。”
長靜師太從寶空手中接過薄帛,在書桌之上鋪陳開。薄帛一共有六層,皆用得是上好的帛布,顏色經久不變。
鳳城走過去,見一塊塊薄帛攤開,她看得很慢,慢到幾乎沒有與自己想象中應該會有的見麵重疊起來。
不該是這樣的。
鳳城緩緩伸手,輕輕按在了最後一張的上麵。
往事忽如倒轉,記憶也隨之鋪陳開。
十五六歲的水銀,隻隨便坐在那兒,便嫻靜自處。那雙她於黑泥中見到的美麗的眸子也斂了光華,顯得有些柔順。
竟然,一如當年。
“她……”寶空望向長靜師太。
長靜師太合十道:“她被放出去了。”
寶空鬆了口氣,立即去看鳳城,見她似也鬆了口氣,卻又遺憾道:“當時為了斷絕往來,她們走的很突然,也沒有保留下任何聯絡的方式。我們彼此都是願意,今生不見的。越不見,則對彼此越好。”寶空試探著道,“但不知她與鳳城姑娘是何關係。”
“故友。”鳳城靜道,將水銀的那張畫像拾起,“這張畫像,可否轉贈於我?”
“自然。”寶空笑道,“但願下山後,你們還有重逢的一天。”
鳳城緩緩折著畫像,也是一笑,卻似乎並不是那麼在意,“隻要她活著就好。”將畫像收好,她轉身看向兩人,“寺裡清幽,我想再住段時日,不知可否?”
寶空上前拉住她的手:“那是自然,我久聞夙命大師其名,卻隻得那一見,如鳳城姑娘不嫌棄,可多與我說說她的傳奇?”
“都是凡間事,亦是過去事。”鳳城也不掙脫,“便讓她過去吧。”
“好、好,”寶空微眯了眼,“便讓這些都過去吧。”
長靜師太合十口誦佛號:“兩位一見如故,施主可要搬到後山來清修?”
“甚好、甚好。”寶空大喜,十分滿意長靜師太的識眼色。
“了慧師父替我尋的香房倒是不錯,也就不必麻煩了。”鳳城卻道,“寶空師太還要修行,我也不便打擾。”
寶空麵有失望,但也隻能道:“那由得鳳城姑娘,寺裡儘可隨意。”
長靜師太又道:“那就讓了慧去伺候施主吧。”
鳳城終於點頭:“使得。”
長靜師太便喚了個小尼姑進來,交待了幾句,小尼姑匆匆就跑了。她們又從書房裡出來。
鳳城看了眼觀音像前的香爐,淡聲道:“好香。”
寶空此時已似有倦色,隻隨意掃了一眼:“鳳城姑娘若喜歡,我差人送些與你。”
“不必了。”鳳城淡道,“我不修佛道。”
長靜師太與寶空對視一眼,卻再沒有說什麼。
過了一會,了慧苦著張臉進來,給住持和寶空見了禮,便乖乖地站到鳳城身邊去了。
“我們告辭了。”鳳城朝長靜師太和寶空合十行禮,便帶著了慧離去了。
長靜師太立在門邊,見她二人走遠了,剛鬆口氣,便聽身後輕柔的女聲問道:“她剛才……有問她的法號嗎?”
長靜師太回轉身去,將門仔細合上,想了想:“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