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眸光微暗,卻仍默不作聲,其餘四人便了然,屋中人確實是方玨。
“方玨是不是在打星月本源之力的主意?”蘇言冷不丁地拋出這個重量級問題,見男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摻雜著驚恐。
星月本源之力?
葉塵瀟暗暗記下這一點,星言殿書籍甚多,各方麵皆有涉及,蘇言對他和塵瀾很大方,因此他先前看到過有關時空本源之力的記載。
倘若一個空間本源之力被抽走,根基被毀,時空係統必會崩潰,到最後整個空間都會潰散,即便是流散在外的生靈,也會隨之一並消失於紅塵。
想到這些,葉塵瀟目光一斂,心道,難怪那座放置祠堂的小空間不在方家的領域,怕是專門尋了個與自己不相乾的時空才丟進去。
“是你……我見過你!”
“我見過你……”綁著的人突然定定地直視著蘇言,嘴裡不停地呢喃,隨即又像是記起了什麼萬分恐怖的畫麵,顫抖著往蘇言發間瞥了一眼,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單是看兩眼就能被嚇成這樣?葉塵瀟壓下困惑,除蘇言外的三人紛紛把目光投向蘇言頭上插著的銀簪,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人反應這麼大,蘇言自是也注意到了他看過的位置,抬手將簪子抽了出來,是一支銀簪,蘇言捏著的那頭似是朵花瓣的形狀。
蘇言看清自己今日戴著的簪子模樣,呼吸一滯,竟是看著銀簪勾起一絲笑意:“看來,你們確實做過什麼妄圖瞞天過海的事情。”他的拇指在簪子上來回摩挲幾下,轉過身,遞到葉塵瀟手上,輕聲道:“幫我戴上。”
葉塵瀟愣了一下,把銀簪接過來,抬眸,這才發現蘇言從轉過身,目光便未從他臉上移開過,如此熱切專注,令他耳尖不禁開始發熱。
一旁,蕭暮隻覺得哪裡不對勁,而林棠則破天荒地對蘇言的舉動十分關注,上上下下掃過幾個來回,也沒看出究竟哪裡不對。
【蕭暮:棠哥,你一直看阿言做什麼?哪裡有問題嗎?
林棠輕哼一聲:問題大了。
蕭暮皺眉,連忙問道:阿言怎麼了?
林棠不爽:我看他跟被奪舍了一樣,平時說話可沒這麼正經過。】
葉塵瀟抬起胳膊時,蘇言微微低下頭,重新戴上了銀簪。
“你見過這隻簪子,嗬,”蘇言輕輕嗤笑,“難為你還能記得。”
那件事,就連南宮熏和尋聲的記憶都讓他費了些心思才勉強沒全忘,方玨的人竟然會有印象。
男人還在無聲地顫抖,可對蘇言來說,儼然成了一幅可有可無的背景。
抓著葉塵瀟的那隻手,猶如碰到了久違的溫暖,心底積攢了千年的雪突然就融化了。
忽然,一陣狂風刮過,蘇言掀起眼皮,迅速把葉塵瀟按進懷裡,擋住他的視線。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不斷掙紮的男人,指尖一鉤,十幾支玄月銀針便憑空出現在男人四周,一根根地穿過血肉,再尋完好的位置重新刺進去。
“啊——”
不等他發出痛苦的嘶吼,蘇言便又封住了他的聲音,冷眼看著他來回翻滾,最後竟硬生生掙開了繩索。
蕭暮凝眉看著,猶豫該不該阻攔,林棠卻是拿出了幽冥鎖,蘇言終於舍得分過來一個眼神,示意他不必再綁。
狂風突然卷起不知從何而來的飛沙,林棠將蕭暮護在身後,撐起一道屏風擋住。
天地似乎調轉了,眼前一明一滅,最後變成了滿眼的冰雪地。
葉塵瀟還被蘇言擁在懷中,什麼都沒看到,隻來得及感覺到一點點寒風,便又被裹上了一件披風:“……”
“又是陣法?”林棠一手攬在蕭暮肩上,向四周看了看。
過了好一會兒,蘇言終於在林大公子耐心告罄前出了聲:“夢魘幻化成境,多加小心。”
好在他終於鬆開了手,葉塵瀟這才有機會看到他們幾人眼下的處境——滿眼的雪白,一眼望不到儘頭,連神識能操控到的區域都被限製了。
一片雪海茫茫,似乎隻有他們四人。
蘇言見他眼睛裡滿是新奇,便以為他這世未曾見過雪,用手攏了攏他肩上的披風:“你若想看雪,我便帶你去雪域,那裡終年落雪,風雪適中,且積雪有度,正適合賞玩。”
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的葉塵瀟眨眨眼,收回目光,無聲笑了起來:“好啊。”
蘇言見到他的笑容,不禁一愣。
於他而言,千年的時光不算漫長,可有了牽掛,幾個時辰都是無比悠長的。可他始終記得,他的阿瀟在他身邊時,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笑,每一次都是夾槍帶棒的諷刺和冷笑。
那時他在心底想過,或許阿瀟本就如此,就像他是星淩閣主,哪裡能一直笑啊?
他生來就不該會笑的。
隻是有個少年眉眼彎彎地跟他說,他笑起來很好看,想讓他多笑笑,所以,他這一千年都很聽話。
儘管他能察覺到,自己每次笑起來,心裡都有一個地方隱隱作痛,那是他遺忘的過去。
記憶封印逐漸鬆動,他想,他怎麼會忘,那個梨花雨下舞劍的桀驁少年,忘不掉的。
從雜亂的思緒裡回過神來,蘇言不再去看葉塵瀟,轉而觀察此刻的位置。
心太亂了。
在這些記憶斷掉之前,他想親自把阿瀟帶出去。
一千年了,他等不了了。
他不想揣著殘缺的記憶去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