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是你……無能……”

蘇言讀懂了他無聲的痛斥，不急不躁，語氣平淡：“若本尊能保住他，自然竭儘全力。保不得，便是天命。”

他緩緩鬆了手，方玨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嗓音沙啞：“天命……哈哈……你分明……能救他的，為何……不救？！”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個可能，”蘇言背過身，“也許，本尊根本不在意他。”

方玨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死死盯著他的背影，放聲大笑：“哈哈哈不在意……原來堂堂星淩閣主也會這般自欺欺人哈哈哈哈……”

蘇言走出密室時，方玨還在笑，時不時夾雜著幾聲重重的咳嗽。方才短暫的接觸，蘇言探查過他的身體情況，離開了時空本源力量的支撐，他應該活不過半年了。

秦曦墨再次出現時，看到蘇言左手抵在心口，微微躬身倚靠在牆上，神色一變，快步走上前：“你怎麼了？”

蘇言抬起頭，嘴唇有些發白，他慢慢放下手，壓下心頭的刺痛感，站直了身體，語氣冷淡：“無事。”終於注意到眼前人換了裝扮，蘇言眨了下眼，問：“你好像很喜歡打扮？”

頭一次從蘇言嘴裡聽到對於自己裝扮的評價，秦曦墨忍不住愣了一下，突然眉眼一彎：“不好好打扮，豈不浪費了我的錢財和容貌？”說著，她抬起手摸了下一直垂落到頸側的金步搖，細白的指尖從上順著滑到尾端，正紅色的衣裙襯得她膚色更顯白皙。

聞言，蘇言笑了一下，表示讚同：“也有道理，人總要—”

“人總要活在當下。”秦曦墨越過他走到關著人的密室前，重新布下一重禁製。

蘇言指尖溢出一道流光，融入到那重禁製中，主動解答：“此後隻有你我能穿過這道屏障。”

與他錯身站著的秦曦墨抿了下唇，扭過頭看著他：“大人行事還是這麼周全。”

蘇言也偏過頭看她，從她話裡挑出一個字：“還？”

離得有些近了，秦曦墨往後撤了一步，不慌不忙提醒道：“先前的定位。”

蘇言看著她沒有說話，其實秦曦墨不喜歡跟人拐彎抹角，既然沒什麼好聊的，她也就隻好送客了：“我送大人出去吧，這地方不算好找，大人再來的話可以提前告訴我。”

見套不出什麼話，蘇言也不再多言，隻隨她一同上去了。

穿過毒穀中的排排房屋，再往東行，有一片光禿禿的林子，蘇言過來的時候沒仔細看，跟著秦曦墨一步步走出去時才注意到，中間那塊空地旁的一圈樹乾裡麵，有一棵很不起眼，比旁的矮了許多，看起來半死不活的。

秦曦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著解釋：“大人應該看出來了，我施法將這裡的情形定格在了某一個時間點，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不會變的，都保留著原本的樣貌，樓閣如此，樹木花草亦如此。”

難怪，看著總覺得有幾分古怪。

蘇言想了想，還是抬腳走到他注意到的那棵樹前，伸出手摸了摸枯瘦的樹乾。

巧了，居然還是棵枯了的梨樹。

旁邊的秦曦墨見他一動不動，心說難道這裡有什麼蹊蹺是她還沒發現的？她往前走了幾步，快靠近蘇言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阻力，隻好頓住腳步。

“大人，你發現什麼不對勁了嗎？”

蘇言未答，連頭也不回。

“蘇言？”還是不吭聲。

秦曦墨轉身在四周看了看，也沒什麼變化，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

立在樹乾前的蘇言有些出神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人影轉過身，蘇言看清了他的臉，不覺意外，正是和塵瀟同樣的麵容，隻是看起來很疲累。

那個虛幻的人影站在這棵樹乾前，手指在上麵輕輕滑動，他出聲說話時，蘇言皺了下眉，耳邊響起的不是同塵瀟一樣清澈的嗓音，而是沙啞的、仿佛含著沙的：“如果你能看到這段影像，那我應該已經死了。”

虛影少年語氣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仿佛並不覺得死亡其實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上次跟你說，我長大了要娶你，這樣你就不會孤單一人了，其實我說的時候真的是很認真的，包括現在，如果還能再遇見，我一定會娶你的。”少年停頓了一會兒，手指在樹乾上摳著，又補充道，“或者我嫁給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娘說娶的一方一輩子都要保護好嫁的那位，所以我還是更傾向於由我來保護你。”

說完了一堆不太實際的，少年靠著樹乾坐下，蘇言跟著一起坐了下來，兩人肩靠著肩，橫跨過時間的長河。

“我好像說了很多廢話，可是希望你能抽出時間聽我說完。”蘇言看到少年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你聽不完也不要緊的，畢竟你跟我隻是見過幾次麵的陌生人，我那個時候還小，你一定不會把一個小孩子的話放在心上，可我都記得。之所以在這裡放一塊留音石，是因為我想讓你忘不掉我。”

蘇言愣愣地看著他，咫尺之距，他能清晰地看到說出這句話時神色冷淡的少年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像是惡劣的頑童做了壞事後的得意。

“因為我會一直記得你，所以你也要記得，我曾經說過要陪伴你一輩子。一輩子……應該很長吧，足夠我們了解彼此。好吧，我好像又扯遠了。你會永遠記得我吧？”

猝不及防地與少年的雙眼對視上，蘇言看著這張熟悉的麵龐，下意識抬手想去觸摸，卻在最後停了下來。

“你會記住我的，對嗎？”

少年的眼睛裡很空，卻又準確地對上了蘇言的目光，就像是真的在看著他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把頭轉了回去，小聲地說著：“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會坐在我右邊，所以我還是很了解你的。”

突然，他抬頭看向了遠處，好像聽到了什麼呼喚，隻好轉過頭又說了一句：“好了，我要走了，他們讓我去試一種新的藥，放心，我不會被直接毒死的，因為我還沒有殺死他們。”

少年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很真誠的笑容，忽而他又皺了皺眉，有點彆扭地補充了一句：“放心，如果需要跟你接吻，我不會毒死你的。我走了。”

幻影消失，那股鑽心的痛更凶猛地襲來，蘇言緊緊攥住胸前的衣服，呼吸都顫抖著，眸中驀地閃過血紅色曼珠沙華的虛影。

雖然知道星淩閣主能力之強，秦曦墨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蘇言嘴唇蒼白的模樣。雖說她現在沒那麼喜歡蘇言了，但這人跟她也算有點親屬關係，這麼久了還沒反應……

“本尊這就離開，不必再送。”

“什—”秦曦墨一抬頭就隻來得及看見蘇言一瞬間消失的身影，“？”

那股詭異的阻力消失了，秦曦墨繞著那段枯樹乾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好久，差點掘地三尺也沒發現什麼不對，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