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驚鴻 借公子吉言(2 / 2)

羈絆 袖月攬風 4653 字 8個月前

青年身形挺立,恭順知禮地背對著他,隻是遭了如此磋磨,腰身瘦弱,恐怕衣下也都藏著傷痕,還有,他的聲音,像被沙子磨過一般,嘶啞暗沉,客觀來講算不得好聽,甚至聽多了是對耳朵的一種折磨。

蘇言一時愣神,心中猜測,難道他是因為說話時對嗓子損害太大,所以才很少言語麼。

獨孤瀟久久未等到他的應答,無聲冷笑:“公子,被嚇到了?”

蘇言從屏風後走出,站在他身後不遠,自動忽略了他那句問話:“蕭柏川看中了你的資質。”

閣主大人有時候誠實過了頭。

直呼族長大名,身份果然不簡單。獨孤瀟意識到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又聽到他的回答,覺得可笑,臉上浮起一個詭異的笑,而後才麵無表情地轉過身來:“怕是要讓他失望了,我已經被廢了,修不得靈術。”

蘇言並不意外,方才與青年短暫的接觸中,他順手為他把了脈,身體虧損太嚴重,筋脈修複太隨意,根本無法再承受過多靈力,是壽元將儘的脈象。

所以幫他並不全是因為蕭柏川的話,還有他自己起的那點惻隱之心。

人世間那麼多苦楚,他不忍心插了這一次手。

未想到後來,他把自己困住了。

蘇言老實道:“我缺一個研墨的書童。”

獨孤瀟想,借口都這麼不走心,卻沒一個人敢挑刺,可他對他自稱“我”,真是個奇怪的人。

蘇言懶得與人當麵告辭,換好衣服便要帶著獨孤瀟離開,出門前又想到獨孤瀟身上還套著一個笨重的鐵圈,看起來難受得緊,就想幫他拿掉,卻又被對方攔住。

獨孤瀟皮笑肉不笑地對著他,聽不出語氣:“公子,這是南宮衡親自用咒法給我鎖上的,要取下怕是會被他知曉,我還不想死。”

蘇言定定地看著他,指尖流光一閃,將鐵圈隱藏住。

獨孤瀟一愣,很快又說:“公子,就算看不見,我也感受得到,它還鎖在我身上,很重,很難受。”

蘇言耳尖微紅,不自覺抿起了唇。

獨孤瀟試探出他表層的性子,逗起來挺有趣的,忍不住翹了下嘴角,很不明顯,蘇言就沒有注意到。

不知道蘇言在想什麼,站著一直沒動,獨孤瀟也不催他,反正他在哪裡都是苟活,若真的被這位蕭公子帶回去,總是要好過留在南宮皇城的。

不多時,蘇言抬起手,對著他脖子的位置來回劃了幾下,原本禁錮著他的鐵圈突然鬆動,變成兩半掉在了地上。

“你……”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獨孤瀟總覺著連呼吸都順暢了幾分。

蘇言道:“我向南宮衡問來了解鎖咒印,走吧。”

獨孤瀟看著他往前走的背影,心底生出些陌生的感覺,他摸了摸久不見陽光的脖子,慢悠悠跟了上去。

能直接向南宮衡開口,還能讓他甘願給出答複的人,至少也是蕭家某位隱居避世的前輩才會讓人如此忌憚。

就這樣,獨孤瀟被蘇言帶了回去,後者用了障眼法,獨孤瀟隻以為自己去的地方是蕭言避世的居所,並不知道那裡其實就是星淩閣。

獨孤瀟看似事事都順著蘇言,麵上也十分聽話,儘管態度很是一般,蘇言也不予理會。

他暗地裡背著蘇言做的事,蘇言也一概裝作不知情,兩人可謂是天造地設……書蟲和他的黑心小書童,誰讓蘇言真的隻是每天坐在書桌前看東西,偶爾真的會讓他磨墨,自己拿著筆在那兒寫寫畫畫。

最初獨孤瀟也沒敢鬨出太大動靜,隻是時間久了,看出來蕭言並不會限製他的行為,甚至還給他很大自由,不僅為他找了藥膳調理身體,還讓他每天去後院的溫泉藥浴。話不多,心卻細。

有人不發一言地慣著他,獨孤瀟夜裡睡覺的時候卻總是做噩夢,有時夢到在毒穀的日子,有時是在南宮皇城,深夜驚醒,他會悄悄披上外衣去蕭言房間的窗戶邊看看。

他身體實在太差了,有一次坐在蕭言臥房外的地上靠著牆睡著了,第二天才被蕭言發現,那次他得了一場風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等恢複好以後,他看到院子裡的竹亭旁多了一架秋千。

蘇言端了一碗藥走到竹亭邊放下,解釋道:“你若喜歡在院子裡睡,下次就在這秋千上吧,我布了陣法,夜裡不會再受涼。”

獨孤瀟無言地看著那架秋千,竟不知道該如何回他,半晌才說了一句:“……噢,謝謝公子。”他該怎麼解釋,其實他完全沒有在院子裡睡覺的癖好。

有一次蘇言外出,回來時帶了一棵小樹苗,獨孤瀟挑眉看著他,蘇言很認真地同他說:“我途經一個地方,偶然看到一種植物,花香很淡,顏色也好看,就找人問了,他們說那是梨樹,你上次說想吃新鮮的梨子,所以我就帶回來了。”

當時獨孤瀟表情微妙地看著他,強忍下笑意,跟他一起在秋千後麵不遠挖了個坑,把小樹苗栽了進去。

“公子,我不會種樹,這棵樹能不能活,可要看它的運氣了。”獨孤瀟一動彈就覺得累,就坐在秋千上側過身看著後麵,蘇言還在把土墊結實。

那天的陽光很好,獨孤瀟頭靠在欄杆上,悠閒地眯了眯眼,像隻困倦的貓,然後就聽蘇言邊埋土邊說:“它的運氣會很好。”

獨孤瀟無聲輕笑:“借公子吉言。”

倘若後麵所有事都不發生,隻這樣尋常的日子,蘇言也不會覺得厭倦。

可他所求的安寧,隔離了俗世,卻忘了,獨孤瀟是生在紅塵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