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憶起那荒唐一夜,蘇言出神地盯著手中的酒杯,忽而自嘲地笑了笑。
那次究竟醉了與否,已無人在意。
彼時的他言語笨拙,不過是迷茫間想尋個由頭,一個勸自己能順理成章地繼續把人留在身邊的由頭。
翌日醒來的他呆愣愣地坐了一會兒,隨後便略笨拙地抱著人去沐浴清理,上藥,青年再次醒來後直接送了他一句話:公子對每個情人都這麼溫柔麼?
當時他為這句話感到不悅,便悶著頭繼續上藥,略過了對方泛紅的耳尖,此後便一直在錯過。
蘇言坐在酒館的窗邊悶頭喝著酒,他在那件事情發生後刻意去練酒量,最後卻發現他喝醉與否,全在願不願蒙蔽自己的意識。
是了,那夜是他私心作怪。
怨不得烈酒擾人。
宮裡線人傳來的消息,皇帝病重,恐時日無多。
“殿下。”楚瀟點點頭,示意林聲起來回話,後者繼續道,“宮裡遞的信,近來陛下清醒的時辰愈發少了,昨日午夜醒了一次,喚大太監捧著國璽進了寢殿,聖旨上題的名,應該就是大皇子了。”
楚瀟提筆寫著什麼,一旁的謀士齊寒舟沉思良久,說:“陛下當真頑固,時刻謹記著立儲立長。中宮就一個嫡皇子,不到五歲便沒了,膝下打小養著的大皇子又非她親生,而且這大皇子跟陛下最不親近,老三昏聵無能,難成大器,老六又是個病秧子,其他的犯了皇帝忌諱,流放的流放,死的死。相較之下,卻也隻有大皇子能成事了。”
房中燭火忽明忽滅,隻聽楚瀟冷笑一聲,語氣淡薄:“皇兄為人多疑,又不戀女色,子嗣本就不多,由著他們私下爭奪陷害,孤家寡人,也是他自己求來的。”
這話換誰聽了都覺大逆不道,齊寒舟吞了口唾沫,心知陌王心情不佳,一句他慣常提起的“王爺也該考慮納妃一事了”又默默咽回了肚裡。
“葉淮的蹤跡還沒查到?”
楚瀟忽然問了個牛馬不相乾的問題,林聲愣了一瞬才答:“尚未,王爺恕罪。”
楚瀟不會為了這點事罰人,揮手讓他退下了。
林聲出去後,一轉身便看見了蘇言,頓時想起上次的事,迅速往旁邊挪了幾步,晚一步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職責,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蘇公子?”這時齊寒舟也走了出來,意外給他解了圍,“蘇公子有事來找王爺?”
蘇言見過他幾次,但沒說過話,此刻突然發現這人雖然袍色深沉,但很年輕,舉手投足十分得體,這讓蘇言閣主難得有幾分吃味。
“無事,想見見他。”
“……”齊寒舟眼皮一跳,格外有眼力見兒地讓開了路,“在下便不耽誤您了,蘇公子請。”
蘇言擺出一張笑臉,心道這人雖有幾分虛偽,但也無壞心,留在王府不會生事。他象征性敲了敲門,知道楚瀟不會搭理他,可外麵有人說話總能知道,於是他敲了兩三下就一把將門推開了。
四下裡掃了一遍,乾淨整潔,是阿瀟本人的風格。
楚瀟這才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移步到屏風後的矮桌旁,屈尊倒了兩杯茶。
蘇言自覺坐到對麵,端起杯子輕嗅:“好茶,殿下竟有如此雅興。”
“你有何事,不妨直說。”楚瀟見不得他這副拐彎抹角的姿態。
“直說什麼?”蘇言笑了笑,“殿下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
聽到這話,楚瀟本就不多的耐心直接告罄,隻留下一句“請便”,就利索地站起來朝著房門走去。
蘇言悶頭又笑了,擔心真把人氣走:“殿下,”楚瀟的腳步緩了緩,“若有什麼不便親自做的事,我可以效勞。”
瑣事,麻煩事,隻要你說的,我都可以。
“想要什麼東西,想殺什麼人,儘管找我。”
“蘇公子原是殺手?”陌王殿下終於舍得轉身了。
還在原地坐著的人揚起一張笑臉,直直地望向他眼底,輕聲道:“如果你希望的話。”
楚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浮躁,甩袖走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儘頭,蘇言才垂下了眼。
“又趕我走嗎。”
之後,楚瀟一個人麵對著幾道葷素搭配的菜肴,頗有些食不知味。
“蘇公子在他房中用膳?”吃到一半,他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林聲出任務去了,身邊是另一個心腹,林楓,也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夥伴,他看出王爺胃口一般,出聲提醒:“王爺,蘇言公子兩個時辰前已經離開王府了。”
楚瀟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心中覺得稀奇,蘇言竟真的走了。
若說難處,陌王府缺錢。蘇言行蹤神秘,絕非常人,但未必有錢。
建造出這麼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不過是為了減輕楚澤的懷疑,隻修裡麵是怕遭人彈劾,如此一來剛巧把戲做足了。
扶風郡地處偏遠,他再養也養不出多少油水,更何況,他的錢基本上都拿去養軍隊了,現在府裡的賬上還虧空了不少。
歎了口氣,楚瀟也沒心思吃東西,起身又去了書房。
林楓在他身後偷偷鬆了口氣。
無他,相識十多年,他家王爺脾氣可不如長相那般好,就連他都不敢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