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幾日後,聖旨下來,確實是大皇子,立儲大典的消息也隨之放了出來,借口是皇帝近來身心疲累,想儘快立下太子,好讓太子多跟著學習朝堂事,能為他分憂。
立儲一事看似有條不紊地準備著,陌王卻閒了下來,整日待在府中無所事事。
皇宮,楚澤還在龍榻上躺著,時不時咳嗽兩下,麵容憔悴,倒真是命不久矣的模樣。
“咳咳,蘇醫師,咳,朕還能…撐多久,咳咳咳……”
榻前一襲白衣、麵上扣著銀製麵具的男子輕聲回答:“陛下,人各有命,您的身體自己最是清楚,在下就不多言了。”
楚澤的呼吸有些不暢,但還是強撐著說了句完整的話:“朕自繼位以來,遇事親力親為,想不到僅至而立,身體就成了這樣,朕……如何能甘心?”
蘇醫師冷淡道:“陛下龍體欠佳,切勿多思多慮。”
“當年朕提出要與淮安侯聯姻,其因有二。”楚澤接過蘇醫師遞來的溫水喝了幾口潤嗓,現在殿內隻他二人,他自顧自道,“蘇醫師初到此地,許多事都不了解。淮安侯的母氏源起於我重卿國,我與他母親也算是舊相識,我比他年長十多歲,聯姻一事落不到我身上,但他在南鄴處境艱難,朕不得已出此下策,讓他有機會光明正大脫離南鄴朝堂。”
“陛下,”蘇醫師打斷他的話,“在下一介醫者,聽不得太多秘聞。”
“咳咳……朕信淩門的人,況且,醫師,陌王府有朕的人。”
聞言,蘇言淡笑道:“陛下既不信任陌王,為何又將淮安侯送入陌王府?”
楚澤吐出一口濁氣,呼吸格外沉重,他闔上眼歇著,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又說:“朕乏了,醫師先退下吧。”
沒有聽到答案,蘇言也不惱,象征性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楚澤動了動身子,平躺在天子榻上,視線放空。
少年時親眼見著自己的母妃被人活活勒死,他縮在漆黑的櫃子裡瑟瑟發抖。後來他一步步踏上這冰冷的皇位,殺了許多擋路的兄弟親友,把自己奉上了孤家寡人的廟堂。
身處皇宮,權力的漩渦中心,他早就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從染上親兄弟鮮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當年他將尚且年幼的楚瀟安置在偏遠的扶風郡,那大抵是他最後的一點良知了。
江湖飄搖,沙場嗜血,比之這孤冷的高堂,他倒是有些向往廝殺的疆場,至少不必時刻算計人心。
淩門是星淩閣在潛淵時空的化身,以修仙之道聞名天下,仙界和人界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淩門收人規矩繁雜,百年隻收一人也是有的,門中仙力高強的即使在仙界也叫得出名號,更遑論人間,因此數百年來,淩門一直都受到人間帝王的尊崇和追捧。
蘇言想在宮裡自由走動,自然要冠上這個不會惹人懷疑的名頭。說來這身份也確實好用,例如他查到了淮安侯的死並非楚澤一手造成,操作者是皇後,一個想為自己的傀儡大皇子除清一切可能障礙的瘋女人。
至於楚澤,他是中毒的跡象,那種慢性毒藥很難被尋常太醫察覺出來,在身體裡累積已久,他又是個疑心重的人,經年累月的毒性便在這個檔□□發了。有趣的是,下毒的也是皇後。
還有大皇子楚風,他跟帝後二人都不親近,在政務上不顯山不露水的,完全被皇後當做傀儡對待。蘇言這次多打聽了些,才知道楚風喜歡舞刀弄槍,十四歲時就在軍營裡待過很長時間,後來竟還在扶風郡留過幾個月,就跟陌王一直有往來。
查到這裡時,蘇言暗覺不爽,楚澤年紀大些,他大兒子楚風跟陌王差不了幾歲,偏來往又密切,很難不讓他多想……
欽天監擇了良辰吉日,立儲大典當日,文武百官齊聚太和殿前的廣場上,正在禦花園閒散漫步的蘇言被大太監引著過來,立在了楚澤身後。
這一日天氣晴朗,萬裡無雲。
“奉天承運皇帝 詔曰:今朕自知天命……朕在位五載,於國事,兢兢業業,惜龍體欠佳,恐時日無多,為免駕鶴之日,國之無主,故特立儲君,以固國本……皇長子楚風,南風斯玄,才思甚篤,於永安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授皇長子楚風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係四海之心……欽此!”
隨著宦官高昂宣旨的聲音消散,階下文武百官紛紛跪拜叩首。
陌王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麵上看不出一點破綻,直到發現皇帝身後立著的人時,才立即示意林楓派人去查此人身份。
盛裝的太子楚風行完禮,全程繃著一張臉,還算穩重。
反觀其他幾位皇子,年紀都不大,碰上此等大事,心裡的不滿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暴亂一觸即發,蘇言也沒怎麼在意,隻知道他前一秒還在不著痕跡地盯著楚瀟看,後一秒就有人突然衝過來,他下意識便退開了幾步,再看過去時,楚澤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蘇言對上楚澤斜目射過來的視線,不禁挑挑眉:“……”莫非喊我過來是讓我站這裡幫他擋刀?
天地良心,蘇言閣主單純是進宮裡隨便看看,壓根就沒想要乾涉奪皇位的事。
在場眾人突然被士兵團團圍住,一時間場麵不免有些亂糟糟。
林楓第一時間持刀擋在楚瀟身前,後者臉上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慌亂的表情,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剛被塞了太子身份的楚風率先冷靜下來,抽出一旁侍衛的長劍指向皇帝身側的刺客,冷聲道:“放開我父皇,你們是什麼人,如此亂臣賊子行徑,是要造反麼!”
蘇言不動聲色地退到最後方沒人注意的角落,十分悠閒地吃著瓜。
其他皇子官員有的被嚇得倒在了地上,被隨從摻著畏畏縮縮,也有膽大硬氣地站到太子身後,以表立場決心。
這時楚瀟也終於有了動靜:“護國公,何必動刀動槍,彆傷了我皇兄。”
蘇言聞聲暗自一笑,護國公,這頭銜卻不知是在諷刺誰。
一個老者從一眾大臣中走出來,麵上滿是嚴肅,他擺擺手,楚瀟身後的兵士立刻放下劍向後退開:“陌王殿下,此事你不要插手,這是老朽與陛下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
楚瀟張口想說些什麼,遲疑過後卻沒說出口。
“周老,咳咳…朕未曾想到動手的竟會是你。”楚澤眉頭緊緊鎖著,下意識想尋找蘇言的身影,脖子剛扭了一點上麵便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蘇言站在一個十分低調的角落,對這幅場麵無動於衷。
明麵上用什麼身份,都隻是為了方便行事,他又不是真的好心來幫人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