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到名字的人恍然垂下眼睛,眸中的冷芒似乎散開了些:“在呢。”
楚瀟本意是要打斷他的話,可聽到這樣的回應心中卻猛地一顫,仿佛這兩個字他已經期盼了很久。
他從蘇言手上拎走那隻價值一片金葉子的兔子花燈,冷冷地說:“不要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蘇言停下腳步,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嘴角要笑不笑地彎了彎,很快追上去:“好,我以後不說了,彆生我氣。”他見楚瀟眉頭一皺,忙搶先說:“我失言了,楚公子沒生氣,是我總胡言亂語,彆跟我一般見識?”
他說話忽然又恢複正常,楚瀟竟莫名鬆了口氣。
河邊聚著群放花燈的良人佳偶,很是熱鬨。似乎不論什麼節日,一對有情人隻要待在一起,都總是美好的。
“我們也去放燈吧。”蘇言拽了拽楚瀟垂下的袖擺,低頭看了眼他手中的兔子燈,“這隻留著。”
楚瀟不置可否,但在蘇言去旁邊小攤挑燈時卻走了過去,見蘇言迅速挑出兩隻紅色花燈同他挪到一邊,提筆蘸墨,思索著要往紙條上寫什麼。
蘇言沒想太久,下筆很快,不等他看清內容便收到一旁避開他的視線。
“既是心願,被人看見就不靈了。”
未曾想到蘇言也會信這些說法的楚瀟默了默,接過蘇言遞來的筆,猶豫一瞬還是寫了。雖算不得心願,卻是他難得留戀的。
山河清平,平安喜樂。
趁他寫字的功夫,裝作正人君子背過身的蘇言歪頭戳著手邊的兔子燈,直到肩膀被人一拍才轉回來,瞧見楚瀟已經拿好燈要往河邊走了。
他們過去的時候,剛巧有人離開,許是要換個地方談風談月。
眼看著兩隻花燈一路跌撞飄遠,楚瀟辨不清心中滋味,低頭卻見身側幫自己拎著衣擺的手,心中一動,視線攀著手臂上移,一眼便撞進蘇言眸中。
對視良久,仿若錯覺,有一瞬他和蘇言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些,很快,蘇言卻率先挪開了目光。
楚瀟偏過頭,恍然發覺自己竟下意識放緩了呼吸,像是在等著什麼,譬如,一個吻。
晚些時辰,街上的熱鬨逐漸褪去。
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漫步於街頭。
突然,蘇言拉著他停住腳步,示意他抬頭看。
“砰—”
五彩奪目的光映在臉上,楚瀟呼吸一滯。
是煙花,尚未出現在這個朝代的煙花,瞬間的絢麗,夜幕下卻比星河耀眼。
如此美景,隻他二人看見。
過去的三百年間,除去日複一日的維護時空秩序,蘇言時常待在葉塵瀟身旁,多數時間放空心思虛度光陰,偶爾腦海中會蹦出幾個莫名的念頭——原來我從沒這樣安靜地陪過他。不論是獨孤瀟,還是葉塵瀟。
陪伴,驚喜,這樣簡單的情人間該做的事,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實在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愛人。
“蘇言。”
突然聽到楚瀟的聲音,蘇言回過神,不知道對方已經看了自己多久。
“這個叫煙花,也許幾百年後便會有人研製出了。”
“很好看。”楚瀟說,言語太過蒼白,訴不清此刻心境。
蘇言笑笑:“那便好。”他頓了頓,又說:“楚瀟,這裡的神明不會實現你的願望。”
像是早就知道,眼前的人會窺探自己的心願。
楚瀟語氣平靜:“我不信神。第一個我自己會實現,第二個,隻是隨手添上的。”
“我曾經去過一個荒僻村落,那裡的人每到月圓之夜便會穢氣纏身,互相殘殺,後來他們偶然發現我的血能除穢氣,便奉我為神,每月都來取我的血,見我不會反抗,也不會死亡,於是就將我困縛於祭台之上,每日取血,以供全村人鎮壓體內穢氣。後來,”蘇言頓了頓,偏過頭,一眼撞進楚瀟陰冷的目光裡,“他們都死了。”
蘇言無聲輕笑:“既然奉我為神,便該想到神的血並非凡人所能承受。”
楚瀟望著他嘴角的一抹笑,覺得刺眼:“你不像神。”
蘇言眸光微閃:“神當愛世人,我隻有私欲和不得不做的任務,自然和神不一樣。”
我看到了。
楚瀟望向天際盛放的煙花,眉心微蹙。
我看到了你的欲/望,還有身上那道無形的枷鎖。
“我以前並不明白喜怒哀樂的含義,在那個早已不複存在的村子裡,我學到了什麼是痛苦。之後的很多年,我時常想起那段經曆,而後覺得也許我該憤怒,可轉念又想起我去那裡的目的,那是個靈氣過度飽和的空間,穢氣伴生,若不及時處理必生變故……”
楚瀟忽然截斷他的話:“所以你去是要除穢,陰差陽錯任務卻也算完成了。蘇言,你跟我說這些是想從我身上看到什麼反應?同情還是漠然?”
未等到蘇言的回答,楚瀟又問:“方才在岸邊,你想親我,隻那一刻,你是在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