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落在掌心的一刻，蘇言便知道了這東西是什麼。

沉靜的月光籠罩下，蘇言用手抹去淩幽石上的血跡，都是這兩個月來取血時無意中灑上去的。

下一秒，鈍鈍的棱角在他指腹上劃過，左手食指的一滴指尖血，緩緩融進淩幽石中。

蘇言收回手，淩幽石躍至半空，方才吞噬了穢氣還尚未消散的流光一點點被它吸走，其中摻雜著許多未能形成穢氣的黑霧。

仿佛淨化一般，蘇言感知到這個時空的危險度急劇下降，被時空本源排斥無法終止困縛的惡魂也都逐漸消散。

這是在……度化萬靈，也許很久很久以後，這個時空有機會出現新的生靈，萬物複蘇。

淩幽石本就稀世罕見，蘇言更是第一次見到生出自我意識的淩幽石。

“無上功德加身，你可有何心願？”

他語調很冷，不摻半分情感，如同誤入人間的神明。

碎石飄起，歪歪扭扭地組成人族的文字。

淩幽石的回答是：化人形。

蘇言眸中藏著疑惑，拇指在光滑的食指指腹上撚過：“此時空現已歸屬消亡，你為消亡之後的生靈，不被法則認可。你既借了我的血生出意識，這一世隻可跟在我身邊，下一世起才能自由行動。如此，你還想要化形嗎？”

他少有說這麼多話的時候，完全忘了想對方是否能夠聽懂。

碎石移動著位置，仿佛糾結了好一番，才終於拚出了最後答案：想。

蘇言伸手，淩幽石落在他掌心。

“十日後你便可化為人形，百年內我都在外遊曆，你便隨我一起去看看人間。”

剛落地的碎石又重新飄起：你我名字。

蘇言愣了下，道：“蘇言，你……便喚作瀟吧。”

淩幽石發出微弱的光，似是滿意他為自己取的名字。

蘇言嘴角微微翹起一點，語氣仿佛也變得溫柔了：“走吧。”

—— ——

兩人四處遊曆的第一百年，於某一日，瀟失去了蹤跡，隻留下沒有魂靈的本體。

蘇言知道，瀟去往自己新的輪回了。

時間過得匆忙，八百多年後，在這一世即將結束的時候，蘇言才再一次感知到瀟的氣息。

蘇言一直以為，轉世輪回，沒了從前的記憶，便算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卻到底沒忍住。

隨著微弱的氣息指引，不知行至何處，蘇言看到幾個玩鬨的孩童，隻是他的注意力全落在孤零零坐在樹下的幼童身上。

熟悉的眉眼映在蘇言眼中，他知道，這便是瀟的轉世，於是他邁步走了過去。

蘇言問他的名字，那孩子說：“瀟，你叫我阿瀟吧。”

那一刻，蘇言忽然心生悔意，他想，難怪人族中總有被輪回牽絆的人，前世今生，誰又真的能說清是否是同一人呢。

他告訴那個孩子：“我叫蕭言。”而後將淩幽石交還給了對方。

這一世，蘇言是自然隕落，他回到重火殿，等待自己的死亡，和新生。

閉上眼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那個孩子說長大了要娶他，要護著他。

童言無忌，蘇言聽完隻淺淺笑了下。

直到此刻，他即將隕落，心頭卻忽然對此有了另外的想法。

這一生，有人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