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雪被清掃了一回,隻是這十日間大雪不曾有停歇的時候,早已將那清掃出來的官道再度掩蓋。
好在時間過去不久,隻要仔細一些還不至於辨不出原本的道路來。
越懸越高的月亮照在了雪地裡,反而映照出一些光亮來,趙筠元想到陳俞,又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一夜未曾停歇,趙筠元的一雙腿酸疼無比,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支著那根樹枝,往四周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瞧不見,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繼續撐著樹枝往上走。
趙筠元是在第三日官道邊上的雪地裡找到的陳俞。
這時候的趙筠元已經不眠不休的爬了兩日,是在快到雪山頂上的時候才見到陳俞的,一片白茫茫的雪中,他身上這件趙筠元親手縫製的灰衣顯得格外惹眼。
趙筠元一眼就瞧見了。
她見那道灰影一動不動的,仿佛被埋在了雪地裡,心裡猛地一沉,顧不得細想,已是拖著沉重的步子跑到了陳俞身前。
陳俞倒在了雪地裡,他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洋洋灑灑的雪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將他埋藏在這座雪山中。
趙筠元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指尖微顫的去探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溫熱氣息的一瞬,趙筠元終於是鬆了口氣,好在她來得還不算晚。
陳俞雖然身形瘦削,可到底是成年男子,身量還比尋常男子要高大幾分,趙筠元吃力的將他從雪地裡攙扶起來,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上山的路是累,下山的路卻是險。
特彆是落了雪的路,很是不好走,若是一個不小心滑倒,那底下可能便是萬丈深淵。
趙筠元幾乎是一步步拖著陳俞往山下走去的,沒走多遠,細密的汗珠就已經順著她的額角淌了下來,身上的氣力也仿佛被抽乾,她實在走不動了,隻能扶著陳俞站在原地歇息,也同時思索著解法。
顯然,她想一鼓作氣的將人帶到山腳下去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能撐住,陳俞的情況瞧著也並不好,這一路若不能找尋到一個休息的地兒恐怕很難支撐下去。
她大口喘息著,雪山高處稀薄的空氣加上疲累的身子讓她連喘氣都變得艱難。
好在在這緊要關頭,她偏偏還真想出了解法。
四年前她與陳俞剛被送到北岐的時候,也正是一年隆冬,那年的祭祀日,她和陳俞是被當作戰利品一同被帶來薩陽雪山中祭祀的。
她記得那年跟隨著北岐皇室的人登雪山之時,半道上,他們歇息過幾回。
這薩陽雪山上雖然修了通往山頂的官道,可卻並不通車馬,就算是北岐王上,也隻能靠著這一雙腿一步步攀上雪山。
除卻雪山道路艱險不利於車馬行進之外,亦是為了表現祭祀的誠意。
而從山底下到山頂,算上歇息時間,大約需要五六日方能到達,那這半道上自然修建了歇息的地方的。
那歇息之所一般都是臨時搭建,隻要祭祀日當日不出什麼岔子就已經足夠,所以負責搭建這臨時驛站時都是怎麼簡單怎麼來,反正就算再怎麼用心,過不了幾日也會被連日的大雪覆蓋而後坍塌,來年祭祀日的時候還是要重建的。
再加之趙筠元來時一心記掛著陳俞的安危,忽略了幾乎完全淹沒於大雪中的臨時驛站也是正常。
想到這,趙筠元心裡有了底,咬牙扶起陳俞步步艱難的往記憶中臨時驛站的所在之處走去。
等他們終於到了那座已經被大雪壓塌了一大半的臨時驛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趙筠元動作利索的清理了堆積在“門口”的雪,拖著陳俞以一個很是變扭的姿勢鑽進了臨時驛站裡。
好在這驛站雖然被壓塌一半,可這裡邊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還算寬敞。
趙筠元左右瞧了瞧,撿了些被大雪壓斷的木頭堆在一塊,又用火折子生了火。
稍微有些潮濕的木頭過了一會才勉強燒了起來,裡頭終於亮堂了,連帶著也有些暖意。
趙筠元借著亮光在屋裡找了找,北岐王上用過的東西幾乎都被跟隨前來伺候的宮人收走,她翻找了好一會卻是什麼都不曾找到。
隻得作罷。
陳俞顯然並沒有在雪地裡暈倒太久,趙筠元細細檢查了一番,發覺他隻有外衫沾了碎碎的雪沫子,被屋裡的暖意一烘,已經化作了濕漉漉的水珠,便隻能將他的外衫褪了下來,架在火堆邊上烤乾。
趙筠元想起他腿上還未曾痊愈的傷,剛要替他瞧瞧,就被一隻蒼白的手抓住手腕,她頓住,便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道:“小滿,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