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重寫)遺骨 他們互相擁……(2 / 2)

船上的喇叭發出刺耳的警報,然後三連失敗,碩大的觸手揮過去,啪嘰一下就把喇叭打碎了。

揮去的觸手沒能再揮回來。

好像泄儘了力量,觸手開始蜷縮,它們收束著、消失著、最後彙為人形。

陳弦雨就看著人形的畜牲向他跑來,跌跌撞撞,渾身是血——王棲川作為一個神,他乾涉了遊戲,用最粗暴的方式打破公平,然後被反噬。

陳弦雨一眼就看明白了,但也不明白,他輸了遊戲,答應的事沒做到,他不怪他,反倒還來救他?

“你死,遊戲也是輸,我打破規則,遊戲也是輸,左右都是輸,我當然要留住你。”

“……看不出來,”陳弦雨有點無語,“你還挺有邏輯啊?”

“我知道他們怎麼作弊了,該死的黃道神。”王棲川聲音沉沉,“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們很快降臨,世界要壞掉了,你不要死,我送你走,你起來。”

陳弦雨不肯起來,他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可我想做小草啊。”

“不許。”

“神不是不能收回許諾嗎?”

“對,但是,不許,我以人類守護神的名義,我要守護你,不許。”

“你怎麼……”陳弦雨被氣笑了,他咽了口血,捂住了肺部,用僅剩的力氣試圖和畜牲講道理,“守護神?……你看看你那些觸手,你有根正苗紅的樣子嗎,你也不過是一條……和我一樣的流浪狗罷了,可你再流浪你也是神,世界毀滅也不會影響你,我先前已經給你算好了,你有辦法可以打敗他們,等我死後,你先……”

陳弦雨沒能把話說完。

他的嘴被堵住了。

他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抗拒著偏開了腦袋,但他的身體被拖了起來,一雙大手箍了他的腰,把他抵在船舷上。

畜牲喘著粗氣,又燙又烈,還在試圖用最直白的方式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弦雨實在掙不開,被搞的很痛,心想還不如叫他死了,他氣得咳出了血,血灑了一身,抵著他的畜牲總算鬆開了力氣。

然後陳弦雨一抬眸就看到了眼前的臉。

這張臉上的愚蠢不是假的,決意也不是假的。

不知是打破規則透支了太多代價,還是彆的什麼原因,這張臉的主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生機。

王棲川就像一根急速燒儘的蠟燭,長發散作風雪,肌骨碎成星點,這個神,快要死了。

“你看啊,我時間有限,我本來就要死了!”王棲川急紅了臉,臉上的肌肉都在發抖,比急迫更多的,是害怕,是陳弦雨從未在一個神身上見過的害怕。

風中的聲音越來越碎,王棲川連吼帶著懇求,用最後的時間說道——“我就是來兌現許諾的,但不是那個,是我自己,早知六個傻逼的詭計,我就不該請你出山,不該惹你,不該讓你傷成這樣,是我對不起你,就當賠給你的,你……你等我死後,你拿走我的神格,隨便你逍遙,以後你想做神就做神,想做人就做人,想做大章魚都可以,但你不要做小草好不好,我怕我找不到你,我……”

最後一個字,也在風裡熄滅了。

英武高大的舊神軀體,蠟炬成灰一樣,轟然倒塌,散作一地遺骸,遺骸正中,原本心臟的位置,是一團金色的輝光,如死灰中的星火,溫柔地呼喚著下一個歸屬者。

陳弦雨一肚子話罵不出來,張了張嘴,千言萬語,落到唇邊,隻剩兩個字:“……傻子。”

他沒有動。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雪落在遺骸,風吹過遺骸,遺骸風化成遺骨,很快,一地遺骨也要消失了,隻剩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被風吹落,從斷舷落下,飄飄搖搖,和大雪一起,灑向萬米高空之下的人間。

那是舊神的神格啊……總也能保護那麼一兩個地方吧。

賭局失敗,新神降臨,神權迭代,秩序崩壞,這份舊日的饋贈,該有自己的去處。

畢竟,那家夥口口聲聲,自稱人類守護神,不是麼?

至於他自己……

“那我不做小草了。”

“真是的……”

“我真討厭你。”

陳弦雨無奈地歎氣,然後轉過身,做出了一個決定。

隨即,他撐起身體,用儘所有力氣,毫無遲疑地、從斷舷缺口一躍而下。

黑天大雪中,他伸手抓住了被風吹落的、最後一根舊神遺骨。

遺骨貫穿胸腔,他們合而為一,在漫長冰冷的疼痛裡,他們互相擁抱著,一起墜向人間。

那片天穹之下的土地啊,山遷海移,參橫鬥轉,苦雨終風,榮辱盛衰,無論換了誰做主,最過無情的,總歸是時間。

一眨眼,就是三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