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溪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他垂著眸,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一下,“有簡單的路可走,你卻要選擇一條最難的。”
陳千度沒說話,他靜靜地望著費溪,似乎在琢磨他話中含義,但費溪的意思其實已經非常直白了。
費溪受不了被他這樣盯著,眼神斜斜一掃,對陳千度不滿道:“你不要這麼看著我。”他話音有些含糊,帶著明顯的醉意。
“好,那我們回去吧。”陳千度拿過費溪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卻又被費溪一把奪了過去。
“陳千度!你很煩!”費溪蹙著眉頭,因動作太大杯中酒搖搖晃晃地灑了出來,沿著費溪的腕骨淅淅瀝瀝往下滴。
陳千度抽出紙巾為他擦拭,手指卻在觸碰到費溪的一瞬間被猛然推開。
“不用你。”費溪話音拖拖拉拉,顯得有些黏膩,這次他喝的比學生們畢業聚會那天喝的還要多。陳千度放下手,配合道:“好,你自己來。”
費溪悶著頭,動作遲鈍又緩慢地把手上的酒擦拭乾淨。
與此同時,盛華酒店一樓的休息區,賀帆坐在百無聊賴地靠坐在單人沙發上,叫住了剛進門的張子銘。
自從那次差點暴雨買咖啡後,張子銘再見賀帆就總有一種老鼠見貓的畏懼情緒,不知他還會搞出什麼幺蛾子。
惹不起躲著不就行了嗎?
但眼下好像無處可躲。
張子銘硬著頭皮擠出一抹笑,向賀帆走過去,寒暄道:“哎!你好,找我有事啊?”
賀帆紆尊降貴地衝跟前的玻璃圓桌一抬下巴,“給陳千度的。”
張子銘隨著他的動作一扭頭,就看到桌上整整齊齊擺著兩個不大不小的紙箱,是一套哈蘇單反相機和配套鏡頭。
整體下來得二三十萬呢!
張子銘倒吸一口涼氣,說不清是震驚還是羨慕。
這麼貴的相機,彆說擁有了,他就是碰都沒碰過!千度哪來這麼好的福氣?
說來心酸,他們蜜糖工作室是沒有給攝影師配單反相機的,隻每個月多給三百塊錢的補貼。他和陳千度用的全是自己的私有相機,機身加鏡頭整體算下來也不過一萬出頭。
“給……千度?”他不確定,指著那兩個紙箱又問了一遍。千度不是說……那個人對他沒感覺嗎?這看起來……哪裡像沒感覺的啊?
這都不是愛什麼才叫愛?
張子銘心想如果有男生送自己一套哈蘇,那自己稍微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居然就理解了陳千度。
賀帆翹著腿,不耐地“嗯”了一聲。
要不是怕費渺埋怨他,他才懶得搭理陳千度。還有什麼破相機,他也不懂,隨便讓人定了一套拿過來,再怎麼著也比陳千度之前用的那個垃圾強。
“行,我幫你轉交給他。”張子銘給了賀帆一個“我懂”的眼神,“千度一定很開心。”他道。
張子銘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曖昧不清的,讓人聽在耳裡莫名會升起一絲狐疑。
賀帆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心想他開不開心關我屁事?不過他應該很快就沒那麼開心了。
賀帆道:“拿了相機,就讓他立馬滾蛋吧。”
“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張子銘怔愣了幾秒,“什、什麼意思?”
“表麵意思。”賀帆慢條斯理地起身整了整衣袖,“工作能力不行,被解雇了。”
“你——”張子銘腦子快轉不過來了。剛剛還貼心送相機,這個時候又無情把人飯碗砸了。這個賀帆到底要乾嘛?
“千度真心……真心把你……”張子銘磕磕巴巴,想替陳千度鳴不平又不敢過度暴露陳千度的心思,一句話說得讓賀帆感到莫名其妙。
賀帆走過張子銘,倏地停下,倒退著回了兩步,側頭看著張子銘,想起他那些不知所雲的話,一個沒忍住道:“你是不是有病?”
第二天清晨,海島驟雨初歇,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清冽的泥土香。
窗外早點攤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費溪被擾得睜開眼,隻覺得頭疼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昨晚喝得好像有點多,而且……還是跟陳千度一起。費溪心一緊,拚命回想自己做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卻在不經意間瞥見趴在桌上枕著胳膊睡覺的陳千度。
陳千度睡得並不安穩,聽到費溪起身的動靜他就醒了。
對昨晚毫無印象的費溪心中忐忑,他抿著唇,直勾勾盯著陳千度,等著陳千度率先開口。陳千度抓了把頭發,活動了活動酸痛的肩背,主動解釋道:“你酒喝得有點多,我擔心你晚上又會起來找水喝,所以……”
“又?”費溪遲疑道。
陳千度支支吾吾地含糊帶過,然後捏著後脖頸,看了眼時間,轉移話題道:“九點,正好還有早餐吃,一起去嗎?”
費溪側頭看向窗外,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並未追問下去。過了半晌,才低聲道:“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
半個小時後,費溪走到餐廳時,意外發現這裡的人格外多。
國慶假期確實是旅遊旺季。
費溪端著餐盤拿了豆漿和雞蛋,還有兩根油條,挑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了下去。
吃之前,他淡淡地掃視了一圈,沒看到陳千度——這人竟比他來得要晚?像是回應他的疑問,這念頭剛一浮上來,陳千度就出現在了餐廳門口。
陳千度也看到了他。
費溪如往常一樣收回目光,端起豆漿喝了一口,不再看他。不一會兒,他就看到陳千度端著餐盤坐到了他的對麵。
是在他旁邊的那張雙人桌上。
整個餐廳隻剩餘了這一桌空位。
費溪咬了一口油條,隻覺得這免費的早餐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大概過了一分鐘,人群中忽然出現一個女聲,那聲音音量不算高,卻足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你們要是知道這個酒店入住著一個同性戀,會不會怕啊?”
這聲音就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驚起陣陣漣漪。一時間,眾人嘩然。
“她說的是誰啊?”
“同性戀是有點惡心,不過為什麼會怕啊?”
“你傻啊!你不怕被傳染上什麼病啊?——哎呀不行,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那些同性戀可是一點道德都沒有的,自己得了病想法設法要拉彆人下水的!”
“我的老天爺!我可吃不下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