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傳來消息,梁肅和梁夢川與率領的神武軍一道被困石鼓山,被晁謁三萬軍包圍,至今生死未卜。晏旭為這事煩了一整日,梁貴妃那裡亦是食不下咽,乾著急。
消息未傳開,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沈吟洲是怎麼知道的?
晏旭麵容繃緊,神色中的壓迫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他用蕭心劍的劍鞘抵在沈吟洲的喉嚨上,大有若沈吟洲此時說錯一個字,他就會一劍封喉的意思。
“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書看來的……這種答案晏旭是不會相信的,給誰也不信啊。沈吟洲渾身濕透,又有一柄劍鞘抵在喉嚨,還不巧言善辯,此時身上時而冷時而熱,如在煎熬。
張口說出的隻有幾個字:“步兵利險,出奇兵,先破合圍。”
如果李義剛才還沒反應過來隻知道發呆,那現在他已經回過神,用手拉沈吟洲,阻止他說下去:“小洲,不要亂講話。殿下,哈……他瞎說的,他小時候腦子就不大夠、夠用……”
李義知道宮中的大忌之一就是口舌,他想明白了,現在這情況,他大不了就是舍掉一根手指,可要是沈吟洲為求自保亂講話,說不定他們兩個人的命都要折在晏旭手裡。再說,他是最了解沈吟洲的,這孩子從小到大哪裡有巧言善辯的本領。
晏旭不在意李義的小動作,所有注意力都在沈吟洲一個人身上,他像是沒聽清,側著耳朵問:“你說什麼?”
沈吟洲豁出去了,睫毛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這是梁小將軍突圍的方法。”
劍鞘後移,離沈吟洲的喉嚨偏了兩寸,晏旭沉聲:“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沈吟洲:“他們會沒事。”
諸如此類的論調晏旭今日已經聽到不止一次了,無論是心腹近臣還是隨從內侍,都會像說吉祥話一樣安慰他和梁貴妃,梁肅與梁夢川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可從眼前這個落湯雞嘴裡說出來,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不似寬慰,倒像是成竹在胸。
晏旭下行走了兩步,收了蕭心,不顧池水沾濕衣物徑自走到沈吟洲麵前,與他麵對麵而立,低聲道:“你怎敢如此肯定?”
一如之前搪塞簡巷的段采女,沈吟洲認命似的歎了口氣,緩緩道:“我會占卜。”
他神棍的形象,大概從此之後就要立住了。
晏旭:“占卜?奇門遁甲、太乙神數還是觀音靈簽?”
……都不是,是過目不忘的好腦子。
沈吟洲搖頭:“都……不是,是……彆的。”
“彆的?”
沈吟洲深吸一口氣:“冥想。”
“冥想……什麼意思?”
覆水難收,大話已經說出去,李義看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既然騙了就乾脆綁著沈吟洲一起騙到底。
“殿下,這孩子從小就有靈感,通天地萬物……”
“等一下。”沈吟洲打斷,看向李義,麵無表情地示意他吹得有點過了。
李義心領神會,當即改口:“通天地萬物雖不能做到,但……但還是有些本事的,從前哪個宮裡丟了個東西找這個孩子,他……”
沈吟洲一把掐住李義的胳膊。
李義:“他這種小事不在行,可是某些方麵吧,他還就真靈。”
晏旭目光在兩人身上遊移,最終看向沈吟洲:“說了這麼多,我還是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吟洲也不知道事情的焦點怎麼就慢慢移到了他的身上。起因是因為李義一根手指,他心急之下說出了書裡的情節。
“我想……如果我能保證梁將軍無恙,殿下可否推己及人,也保李公公無恙。”
晏旭隻思索了片刻:“這個交易不劃算,你要換的是我舅父和表弟的命,那就應該拿你和他的命來換。”
他與沈吟洲相對,卻從對方的眼睛中看不到一絲怯懦和猶豫,也許是對方的平靜亦給他帶來了平靜,晏旭忽然覺得心情平和安定,今日的煩躁驟然空寂,天色漸杳杳。
“好。”沈吟洲說:“若梁將軍兩月內沒有還朝,你可以取他性命。”
說著,眼神看向李義。
李義:“……”他從未有哪一刻覺得此刻這個徒兒這麼孝順。孝,真是太孝了。
沈吟洲繼續:“還有我的性命,隨時來取。”
大概是老眼昏花了,李義竟從沈吟洲身上看出了一絲篤定。小洲……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大膽了,與他印象裡的小洲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孩子終歸是大了。
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李義努力撐起一張笑臉。
“是,殿下,您相信小洲,他是一個從來不會撒謊的孩子。”
晏旭深深看他一眼,又扔了一瓶藥在沈吟洲的懷中。
“下次做事再嚴謹一點,這個交易我答應了,但是你該做的,一點也不能少做。”
晏旭上了岸,身影消失在沈吟洲的視線中。他的隨從們也從荷花池裡一個個上岸,李義長長舒了一口氣。
沈吟洲和李義從荷花池裡出來的時候渾身已經冷透濕透,月亮在夜幕中若隱若現,他們倆互相攙扶著走了一段路,到分岔路口,李義指了指自己要走的路,和他沈吟洲是不一樣的方向。
“小洲,走了。”
沈吟洲鬆開,攙扶著李義肩膀的手。
他往前走了幾步,聽到身後李義叫他又回頭看,李義神情有幾分複雜。
“那件事……你確定?”
沈吟洲點了點頭。
李義的神情半分也沒有鬆懈,好像沈吟洲這麼說反而讓他更加憂心了,他搓了搓手,抓了抓自己濕透的頭發。
“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