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懸於沈吟洲的沉默之上,他不知道怎麼開口跟李義說這些,有某些時候他也會有想要訴說的衝動,但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跟誰說,李義對他好,但李義的好其實不是給他的。
“算了,”李義笑笑:“孩子大了,有秘密了。”
“有秘密好呀,”他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走,背影不像以前那麼矮小,在夜色中,反而高達了幾分:“有秘密的人才能走得長遠。”
“這個宮裡,誰不是在帶著幾個秘密過活。”
目送李義一直到看不見,沈吟洲才回良室。
元青他們已經進屋,良室裡安靜地聽不到一點聲音,沈吟洲乾脆燒了熱水提到院子裡衝個澡。
把滿是淤泥的上衣脫下來,一瓢一瓢舀水往身上澆,泥水被清水衝刷,身上總算沒那麼難受。春寒料峭,他打了個寒噤,驀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聲音。
“被人欺負了?”
沈吟洲一個猛回頭,原來是晏錯正站在老槐樹下,瞧著他不斷往下滴水的身體和旁邊團成一團的臟衣服。
那些水珠倒映著月亮的光,沿著沈吟洲的肌膚紋理往下落,落到腰窩處深陷下去,不知滑到哪裡,留下一大片泛起水光的肌膚。
沈吟洲無所謂被人看見身體,他以前常在河裡遊泳,到了大學以後也常去遊泳館,沒覺得現在有什麼特彆的,他褲子還穿著,這麼黑的夜晚晏錯肯定也看不出來他是個假太監。
沈吟洲順手把臟衣服洗了,邊洗邊問:“殿下怎麼在這裡?”
“今日天氣不錯,出來散散心。”
沈吟洲感覺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晏錯的驚人之語,洗著衣服的手一點不停:“天氣不錯?”
晏錯:“我就喜歡月黑風高。”
沈吟洲哼哼了兩聲,表示自己對此毫無意見。
月色下晏錯的步伐輕巧地像隻貓,都走到沈吟洲的身邊了他還渾然不覺。直到晏錯伸出手,從他的腳邊撿起一個小白瓶。
小白瓶!沈吟洲呼吸一滯。
“這是什麼?”晏錯的眼睛帶著光。
這是你弟弟用來害你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成分,但它們有一類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毒藥。
沈吟洲避重就輕:“藥。”
晏錯:“你的?”
沈吟洲:“……隨便拿的。”
晏錯:“治什麼的?”
治你的。
沈吟洲:“治……治人的吧。”
“你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晏錯抬了抬眼皮,蔥白手指捏在藥瓶上不鬆開:“什麼藥不是治人的?”
不,治人和治病還是有區彆的,沈吟洲在心裡默默糾正。
晏錯耐下心:“我是問,這是什麼成分?”
沈吟洲抿了抿唇:“成份很複雜。”
和你弟弟淮山王晏旭的成份一樣複雜。
車軲轆話來回說,晏錯沒得到答案,乾脆自己打開藥瓶,放在鼻尖聞了聞,沈吟洲沒來得及阻止,心口一緊。
晏錯如常道:“遠誌、人參、茯苓、首烏藤……都是好東西。”
怎麼可能,晏旭那個凶神能給什麼好東西,他看起來恨不得晏錯一步歸西。
沈吟洲:“……你確定……都是好東西?”
晏錯自信一笑:“我從小泡在藥堆裡的,不可能認錯。”
沈吟洲:“殿下如此自信……是好事,但偶爾……”
晏錯:“沒有偶爾。”
晏錯:“這瓶養生藥我征用了。”
沈吟洲如鯁在喉:“它應該算不上是養生藥。”往生藥還差不多,吃了之後從19歲變成零歲直接重開那種。
晏錯:“你不想給我?”
沈吟洲看見了要回來的希望:“嗯。”
晏錯眉毛一挑:“這麼小氣?”
沈吟洲提高音量:“嗯。”他的臉皮都這麼厚了,這下晏錯總該知難而退了吧。
沈吟洲攤開手,無奈道:“殿下,還給我吧。”
“既然你不想給……”
那就算了?
“那我就搶了。”
……就知道晏錯腦回路沒這麼正常。
“小洲,你來選,”晏錯手抵著下巴微微笑,眉眼彎彎,眼睛裡似有星星在閃,誰看了這張臉都要有一瞬間的閃神:“你是要把這瓶藥送給我,還是要我直接搶?”
沈吟洲發現了其中的奧義,艱難開口:“是不是其實我……根本沒有選擇來著。”
晏錯笑眯眯地:“你終於發現了。”